西凉婵来的最迟,看见叶倾淮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她便不敢出言诘问,大约立刻明白了位次的排法:非晚是主,她们是客。
她径直走到西凉媚面前:“让位。”
那是右手第一的座位。
“你坐后面吧。”
西凉媚微微侧过粉面,却拿眼角瞥着西凉婵,完全不放在眼里。
西凉婵今年十七,较西凉媚虚长了一岁。
“长幼有序,这里难道不是我坐?”
“这你也要和妹妹争吗?”西凉媚低声说话,滴水的媚眼挑衅地望着西凉婵,就是不让。
当时丫鬟就指出西凉媚占错了位置,可西凉媚恃宠而骄惯了,平时都是她想怎样就怎样,怎么可能听丫鬟的。
西凉婵从容站着,嘴角挑起一抹嘲笑:“这里又有什么风景吸引了你?”
“心中有鬼所见皆是鬼。”
西凉媚脸色大变,眯起眼儿反唇相讥,薄薄的红唇仿佛在骂西凉婵是傻子。
一旁西凉娇见她们斗嘴,吓得登时噤声,连早饭都忘记吃。
果然西凉婵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不跟我争的没有?你样样都要占先。”
“有啊!”西凉媚不慌不忙地回答,“我可不敢和你争丑。”
“不要脸!真没人敢跟你比脸皮厚。”
西凉婵气极,将手中书“嗵”地往桌上一拍,震得西凉媚的面碗发出地细响。
“叮”
面汤微微颤抖,泛着细小的涟漪,倒映出西凉媚发怒的样子,然后细眉紧蹙,眉梢高高翘起。
非晚看在眼中,暗道不好。
西凉媚陡然端起面碗,兜头就朝西凉婵泼去。
“呀!”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好在西凉婵仗着人高马大,侧身躲开,可袖子上仍然深了一块,汤水滴答下来。
西凉娇见了,连忙堆笑上前劝架。
“三姐姐比四姐姐大,让让她又何妨?有什么仇什么怨呀?你们两个都快要出嫁了,姊妹们在一处还能有多久?该和和气气地才好。”
可她明明和风细雨地说着,哪知道西凉婵更加羞恼起来,咬牙切齿地像要扑上去痛撕一般。
“还不都是因为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惹得满城风雨。我未婚夫家原本说的好好的,答应给一千两彩礼,如今竟要降到八百两。”
非晚瞬间了然。
西凉婵与西凉媚都已经说好婆家了,西凉婵明年春天出嫁,西凉媚……这一世还不好说。
论理二房算隔房了,嫁娶与大宅不冲突,有什么丑闻也不该被牵连。
且西凉婵的公公与二伯同在国子监任教职,三姐夫也是个老实人,前世没听说有什么夹缠不清的事情。
但如今看来,多少还是受了影响。
“降了?”
西凉媚毫无自责的意思,反而飞斜着眼,很瞧不上似地:“那你嫁妆跟着也减薄,不就行了?”
西凉婵身子前倾怒目而视:“说的轻巧!你三房只有你一个嫡女,你兄弟又不是三伯母亲生的,你自然说这风凉话了。”
西凉媚深以为然地笑了笑,还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借口多要你一些嫁妆罢了,给他就是了。”
京城风俗,男主给彩礼,女方陪嫁妆。
彩礼降二百两,意味着二房要倒赔二百两嫁妆。
不然的话,亲事告吹,再重新说亲事就难了。
西凉婵已经十七了。
这种变相的轻侮,硬生生地压了西凉婵一头。
但西凉媚这话却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还一石二鸟,狠狠打了西凉婵婆家娘家两边的脸。
把西凉婵噎得脸忽青忽红,半天才迸出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西凉娇急得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夹在中间好不为难,尴尬笑着:“何不食肉糜,四姐姐,你哪里知道别人的苦。”
“是啊,二伯父俸禄微薄,你上面还有二堂兄与二姐姐,前头两件大事办下来,你们二房怕是大气都喘不过来了。对不住了三姐姐,是我一时忘了这些。”
西凉媚笑得酥软,如同春风一般,一个不留神还以为她在向西凉婵撒娇。
若不是西凉婵面色铁青,恨得快要发疯了的话。
就在非晚以为两人要打起来了,不料西凉娇忽然眼眸一亮,那微翘的睫毛如蝶翅机灵地扇动:“三姐姐,这不难。”
脸上露出欣喜,泛着希望的光。
屋中一静,众人不解地朝西凉娇看去。
其是西凉婵。
西凉娇拉了拉西凉婵,指向非晚:“你怎么就忘记了一个人——七妹妹!”
西凉婵觑过来,目光透露出心虚。
“七妹妹,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帮什么?”
“调停彩礼的事。”
非晚露出诧异的目光,匪夷所思地反问:“三姐姐,我们女孩儿怎好抛头露面,哪个婚事不是由长辈出面决定的?我替你去讨彩礼?我可没这个脸。”
四房与二房是有旧怨的。
当年母亲被大宅欺凌,二伯母非但不帮忙,还跟着上脚踩。
哪有半点亲戚的味道?
自己怎么可能为了替她出头,去对抗牢不可破的世俗礼仪?
“三姐姐,你在说什么呀。”西凉娇摇了摇头,白净的脸上露出被西凉婵蠢哭的表情。
西凉婵半晌才恍然大悟,理所当然地说:“七妹妹,你们四房财大气粗,你就帮帮忙,我们总归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此言一出,连西凉媚都竖起了耳朵。
可非晚几乎要冷笑出来。
好个一家人!
这话谁说都不觉怪,只有从西凉婵嘴里说出来,那才叫讽刺。
“三姐姐,我们姊妹无依无靠,难的时候多希望有亲戚来帮我们,最后还不是全仰赖皇上照拂垂怜,你说,我哪来的能力帮你?”
先前姐姐和她被关起来、被世人误会的时候,二房的人在哪里?
三分情,七分骗,不是只有她们会!
可就在此时,恰巧西凉婵身边的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西凉婵转眼看见,蹙眉上前问:“怎么了?”
“姑娘,大姑娘又回来了。”小丫鬟嘟着嘴,露出心烦的样子。
西凉婵登时一脸警觉:“她又回来做什么?”
“兴许是来瞧老太太的。”小丫鬟瞥了眼屋里,言不由衷地回话。
二房的大姑娘,也就是西凉婵的亲姐姐西凉婉,已经出嫁有四五年了。
那才是二房的至亲骨肉。
真正的一家人。
然而西凉婵却面色紧张起来:“我回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