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并没有止住,顺着白色的毛巾渗透出来。
“司少,你这个得尽快处理。”旁边的医生小心的建议道:“不然怕是要感染。”
见宴盛司没有再抵触。
医生立刻给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拿了急救用品出来给宴盛司做护理。
床上的宴六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皮肤是不正常的惨白色,手上有不少针孔,都是打镇定剂和各种营养针打的。
宴六的眼睛很漂亮,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就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羊羔,只是这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恐。
“哥哥。”
他好像认出了对面这人是谁,往前爬了一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说:“哥哥……血。”
宴盛司冲他笑了笑,拉扯到伤口也毫不在意。
“没事,不疼。”
他任凭宴六的手落在他的领口处,可宴六却突然面色一变,猛地掐住了宴盛司的脖子。
“杀了你!”
“杀光你们!”他怒吼,额头上的青筋全都爆了出来,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神情在扭曲变幻,“都去死!”
“司少!”
医生们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宴盛司已经被宴六摁在了地上。
他发疯一样的抓着宴盛司,在他的脖颈处抓出满是血痕的伤口。
宴盛司一只手就能把人推开。
可他没有推开,而是任凭宴六发疯一样的上来撕咬他。
“快!拽住他!”几个医生合力才把宴六拉开。
宴六崩溃的对着空气尖叫:“哥哥!蛇来了!”
“他们放了蛇!放了狗,蛇缠上我的脖子,狗咬住我的腿。”
“他们把我关进黑乎乎的房子里。”
“老鼠咬我的手指头,我害怕。”
“他们给我打针,他们都在笑!扒掉我的衣服给我打针!我害怕!”
“他们想要我死!宴明成要杀我!是宴明成!”
“都去死,全都去死。”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一条即将溺死的鱼,眼睛死死的凸出,每一根神经都在诉说着身体的主人此刻到底有多痛苦。
极致的疯狂过后。
他双腿一软,两只手用力的抓住了自己的脸,想要想要将自己脸上那层皮都撕扯下来一样的绝望悲鸣,“让我去死吧。”
他的手被宴盛司摁住。
“对不起。”宴盛司眼瞳发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哥哥的错。”
他死死摁住宴六,制止他自残的行为。
宴盛司像是被痛苦的感觉束缚住了咽喉,难以呼吸的感觉,就像有人用力的在后面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喉咙。
旁边的医生不忍再看,立刻一针镇定剂给宴六打下去。
宴六终于闭上了眼睛,紧皱眉头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司少。”医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们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宴盛司眼底一片沉沉的阴郁。
他看着宴六毫无血色的躺在病床上。
声音就像是死了一样,阴冷刺骨,“滚出去。”
医生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就走。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人人都以为宴家宴六死了,但是只有他们这些被宴盛司花高价挖来的医生才知道,宴六没有死。
他被当年还是个少年的宴盛司藏在了这个疗养院里,借着假死的名义将自己的弟弟安置在了这里。
一开始还没有这么多人照顾宴六。
当时宴盛司没有钱,买下这个地皮和建筑就已经倾家荡产,短时间内能筹到钱的方式他都试了,卖血,卖骨髓,避着宴家的耳目,能筹钱的方式他都去尝试。
那时候这里还不是疗养院,只是一个小房子,也只能请得起一个保姆照看弟弟的生活起居。
当时宴六的精神疾病已经非常严重。
拖了半年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也是从将宴六从宴家带出来之后,宴盛司就一日比一日作风要诡异,也要让人心惊胆战。
少年凶狠到如今青年的运筹帷幄,只给人留下了可怕的回忆。
这些医生至今都不知道宴六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窥得那宴家黑暗可怕的一角。
畏惧于宴盛司的手段,他们甚至都不敢对家人提起宴家的事情。
譬如此刻,病房里就只剩下宴盛司和沉睡中的宴六,谁都不敢走进去,毕竟宴六发狂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大家都很有经验。
负责给宴六煲汤的阿姨感觉到那边的动静终于安宁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眉宇间皆是疲惫和同情,她是最早宴盛司雇来照顾宴六的阿姨,不能生育,但很有耐心人也踏实。
“造孽啊。”阿姨盯着病房露出痛惜的神情,“宴家真是造孽啊,多好的两个孩子!”
旁边一个路过的护士看了阿姨一眼问:“什么事儿啊?”
她还带着一点好奇心。
谁料阿姨脸色一沉,那张慈祥的脸顿时就变得凶悍起来,“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护士嘟着嘴说了句什么,却不敢和这阿姨正面翻脸。
谁都知道这个疗养院里,阿姨才是最得宴盛司信任也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人,都不敢招惹她。
病房里。
宴盛司枯坐了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雕塑一样。
他目光投在了宴六的脸上。
耳旁好似还回响着宴六还没疯的时候,笑着和他说话的声音。
“哥哥,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宴家的继承权,我也不想要宴家的这些钱,等我们成年了有身份证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吧?我们去打工也好,不上学也好,我真的不喜欢这里。”
“每个月有三千,哦不两千就行,我们离开京市,去小县城,物价便宜,我去给别人洗盘子,赚钱,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这样就没人打你了,也没人打我了啊。”
当时他说:“为什么要等到你成年?等我十八岁了,我就可以带你出去。”
他可以养着这个弟弟。
“你不能不上学,我会赚钱的,你要继续上学。”
小六沉思了一下,少年的笑容像棉花糖一样,他真是一个和宴家格格不入的存在,好欺负,甜丝丝。
是宴盛司唯一在宴家,真心实意对待他的人,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们是两头闯入死局的幼兽,背靠背支撑着度过那些恶臭的日子。
“也好,等我学完了,我赚钱工作,哥哥你继续念书。”
当时的宴盛司还没有如此执着的想要宴志远的继承权,当时的宴六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身绝望,满眼惊恐。
他们不想要宴明成的一分钱,甚至只想平平安安的离开。
直到他马上就要成年的几月前。
那一天是小六十七岁的生日。
他本该回来给他过生日的,可他忙着考试,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再回来,就发现了被宴家那四兄弟折磨的濒死的宴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