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恭顺而笑,片刻方才抬起脸道:“娡儿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告。”。
皇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一缕碎发,道:“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
王娡应了一声,道:“今日臣妾仔细瞧了跟着几位妹妹的内人,竟是都不省心的,好端端的认不清楚路,没得叫妹妹们误了时辰。臣妾人微言轻不打紧,来日若是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娘娘那里也这般错了规矩,倒是叫人笑话。因此臣妾想同皇上说一说,将这几个人打回原籍。”。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新来的人不认识路也是有的,好不好叫内务府多看着点,或是拉出去杖刑一顿也就罢了,何必打回原籍这样麻烦?”。
王娡认真了神气,低声道:“皇上圣明,臣妾并非容不下几个奴才,只是臣妾今日看了,那几个奴才颇有些自矜身份之意,实在可恨。况且…..”。
她有意顿了一顿,果然皇上有些心急,道:“有什么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王娡道:“臣妾冒犯,只是私心想着,这几个妹妹虽然样子好看,只是到底是诸侯国进献的居多,身后难免有人蠢蠢欲动,那些奴才也多是各国自己的亲信,日后恐怕夜长梦多。不如借这个机会料理干净,且由臣妾处置,事涉后宫,不干朝政,诸侯国也不能以此为由,借机生事。”。
她刚开口时皇上眉头犹自还是皱着的,后面便一分分舒展开,道:“难得你心思这样细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去。若按照你这样说,这些人是也留不得了,打回原籍倒是妥当的法子。”。
王娡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皇上首肯,臣妾明日就着人去办。”。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她笑道:“你的行事举止,倒是有一国之母的样子。”。
王娡闻言,慌忙俯身:“臣妾不敢觊觎后位,皇上切莫取笑臣妾。”。
皇上摆一摆手:“我并未说你有这个心思,只是这样看来,你确实比巧慧更适合。巧慧虽然温柔和善,到底在这些事上,差了你不止一点半点。”。
王娡斟酌着言辞道:“皇后娘娘性子典雅平和,是她难得的好处呢。便是臣妾,后宫中也觉得娘娘最为可亲。”。
皇上目光有些虚无,似乎并不怎样在意她的话,笑一笑道:“皇后无功无过,安安稳稳也是好的。倒是母后,这几日天气转凉,身子日渐坏起来了,我作为儿臣,也不能不忧心。盛夏过后,边关也是有些蠢蠢欲动了,好在有周亚夫弹压着,倒也暂时安稳。诸侯那里,向来是不嫌事情少的,我派去的细作也时常来报,说是偶有异动。前朝后宫皆不得安宁,我心里实在忧虑的紧啊。”。
王娡闻言也是默然,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有这样许多烦心的事情。
半晌,她微微笑道:“臣妾方才又听皇上提起周亚夫,可见这人确实是个青年才俊。”。
皇上点一点头:“此人年轻有为,能征善战,也算是我朝一大幸事,将来必得重用才是。”。
王娡默默记下了,又道:“方才听闻太后娘娘凤体不适,臣妾上回去拜见娘娘时,也似乎觉得娘娘精神不济,也该好好保养才是。”。
皇上烦躁地揉一揉眉心:“母后身子一向强健,此次这样,想来也是素日用心过多的缘故。我一早叮嘱过她,只消颐养天年就好,怎知她还是这般万事操心,放心不下?”。
王娡听完,不敢说话。她何尝不知道,太后即便身在后宫,也是势力颇深,一刻也不肯放手?皇上无论做什么,处处受着压制,心里也必然不好过。
然而她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两虎相斗,无谓搅和进去。
况且,她慢慢微笑出来,自己的当务之急,要料理的可不是太后。甚至,太后还将成为自己的盟友。
因此她只作出天真不解的笑意:“太后娘娘有上天庇佑,必将身体康健,皇帝不要太过忧心才是。”。
皇上草草点一点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便在这里歇下罢。”。
王娡暗暗有些忧心,道:“臣妾不打紧,新来的妹妹们皇上不去看也就罢了。倒是臣妾的亲妹妹,怀有身孕已快五个月,皇上也不挂念?”。
皇上愣了一愣,似乎才想起来有姁儿这个人,沉吟片刻,还是脱了靴子道:“明日去罢,今天夜深了,来回奔波也是辛苦。”。
王娡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劝说,只得挨着他睡下了。
翌日,皇上早早上朝去了。王娡心里记挂着姁儿,便在用早膳的时候对青寒道:“待会你陪我去看看姁儿,她身子重了出宫门不方便,想必闷得慌。”。
青寒应了一声,王娡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牛骨茶,道:“我瞧着这茶糕倒好,姁儿这几日不太爱吃过甜的食物,这个倒是合她胃口。你包几块带过去。”。
青寒快手快脚地包好了,笑道:“小姐对二小姐真是没得说的,有什么都想着二小姐呢。”。
王娡皱眉叹了一口气,道:“不知怎的,姁儿总是不十分合皇上眼缘,我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不着急?”。
容芷在一旁劝慰道:“娘娘不必着急,恩宠自有天定。说不定王少使诞下龙种就有了改观了呢。”。
王娡无可奈何,只得道:“但愿天命垂怜也就罢了,否则真真是难办。”。
话是这样说着,只是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先前那样费尽心思的引荐,也不过是得了一时的垂怜,这样乍有还失的结果,想必更是难以接受。
况且姁儿还怀着身孕,若是心思深重,也不利于自己的母体康健。
用完早膳之后,她便带着青寒出了宫门。一路上天气极好,微风中有着一点松香般清冽的气味,倒是让人神清气爽。
走到姁儿的殿门口,才发觉一脸焦急的念儿正急匆匆走出来。
王娡微微一惊,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这样慌忙?”。
念儿神情焦急不已:“回娘娘的话,我们娘娘早晨起来就觉得不大舒服,如今竟有越发严重之势,奴婢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王娡沉下脸来:“一群糊涂东西,不知道去叫太医吗?干着急有什么用?”。
念儿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奴婢去了,只是听闻今日大皇子有些发热,一应太医都在粟良人那儿呢,请不动的。”。
王娡又气又急,对青寒道:“去请邓铭庭,就说我找他,让他立刻过来。”。
青寒见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匆匆去了。
王娡急步走进内殿,果然看见姁儿正蜷缩成一团靠在美人榻上,疼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王娡心疼不已,走过去握住姁儿的手,柔声道:“姐姐来了,你别害怕。”。
姁儿眼泪滚滚而下:“姐姐,我好难受。”。
王娡掏出手帕,替她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声音越发轻柔:“姐姐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很快就好了。”。
说罢让念儿过来:“去你们小厨房,去二两月见草,用滚水煎了端过来,快去!”。
念儿被她唬得一愣,慌忙去了。
姁儿五个月的身形已经极明显了,她人又瘦弱,因此格外怵目惊心。王娡不忍再看,掀起锦缎被替她盖好,只握着她的手,心急如焚。
这样下去是万万行不通的了,她对自己说,姁儿如今有孕在身都这样不受人重视,将来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正想着,念儿端了月见草水过来,王娡亲自端过碗,凑在姁儿唇边,柔声道:“姁儿喝了这碗水就不疼了,来,慢慢喝。”。
姁儿想来是疼狠了,一气喝了下去,呛得咳嗽了几声,王娡替她拍着背,怒道:“太医怎么还不来,青寒做事怎么这样不利落?”。
正说着话,就听见脚步匆匆,青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拎着药箱的邓铭庭。
王娡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劳烦太医了,只是我妹妹突然不好,要请太医来看一看。”。
邓铭庭恭谨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娘娘不必如此客气。那么事情紧急,微臣只有得罪了。”
说罢也来不及等念儿取来诊石细白布等物,亲自卷起姁儿的袖子,露出一截细白瘦弱的手腕来。
手腕上的翡翠金珠镯子光华灿烂,越发显得姁儿气若游丝,赢弱不堪,平白多出几分病象来。邓铭庭轻巧搭上两指,细细诊治。
王娡一颗心垂在边上,焦急不已,又不敢妄自出言惊扰。
好不容易熬到邓铭庭收回手指,方才问道:“不知是什么症状,可要紧?”。
邓铭庭沉吟片刻,道:“微臣斗胆问一句,这位娘娘可曾服用过羊花汤?”。
姁儿疼痛稍稍缓解,人也有了气力,听完这句话细细思索片刻,蓦然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