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升起到落总是无法察觉的快,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气,苍茫的暮色更是如正值壮年的男人一般,不知不觉,鬓发便染了冰霜。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汇于顶点时,雨已霁,天色近乎黑了,按说一场战斗不该持续如此长的时间,可若是在彼此猜忌的情况下,这场战斗结束的时间往往要比想象中长的多。
但天毕竟黑了,劳累、饥饿、寒冷、伤势,这些无不影响战局变化的因素,使这场丑陋的战斗渐渐走到了终点。
空气中,激荡的风声已渐渐低不可闻,偶尔才传来几声金铁交击声,以及血从血管里喷涌出的声音。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的模样同样有些狼狈,一路与众多高手交手,即使是铁人也被击垮了。可两人的身躯依旧挺拔,如傲立在凄寒冰雪中的梅花,纵然冰冻三尺,依旧不改颜色。
“你猜我遇到谁了。”方凡从背包取出酒袋,向嘴里咕咚咕咚的灌着滚刀酒。
“谁?”放火小能手眼皮耷拉着,看起来甚是疲累。
“跃马上河桥。”
“跃马上河桥?”放火小能手的眼皮微微提了起来,接着道:“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那个?”
方凡将酒袋递给放火小能手,嘴角勾起又缩回,强作笑容道:“就是他。”
“他所修炼的剑法都是由你挑选的,对付他想来比对付我要容易的多。”放火小能手深饮了一口烧透心脾的烈酒,精神抖擞的长吐口气,道:“喝遍天下美酒,还是这朴实的滚刀酒最深得我心。”
方凡笑笑,随后眺望着远处的幽火道:“他的土灵分身提升到顶级,可以分出两个分身,真气也会平摊到两个分身的体内,他太依赖这门功法,而这门功法却是我送给他的。”
放火小能手将手中的破纸伞扛在肩上,眼睛跟随着方凡的视线停在幽火上,道:“接下来应该没有用剑的好手了。”
昏黄的火光忽然更加黯淡了,之后泯灭在空气中,方凡将视线收回,怅然道:“赢了这场战斗,我便算是彻底扬名了。”
放火小能手笑道:“扬名难道你不开心?”
方凡仰面望天道:“站的越高,风便越大,时时刻刻都有风想把你从山顶掀下去,而峰下的人,无不瞪着怨毒的眼睛等着你深陷泥潭。”
放火小能手立即作势转身:“那咱们就不用管什么《剑七》了,早点回家,省的你觉得高处不胜寒。”
方凡一把拉住放火小能手的手臂,干笑道:“剑法还是要要的,我还勉强顶得住。”
放火小能手回转身体,突然肃然的凝注着方凡的脸道:“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方凡摇头。
放火小能手叹气道:“我知道,你从前便招人忌恨,你的实力太强,若是创了帮派,没人能阻挡你的脚步。”
方凡摊手道:“你知道的。”
“对,我当然知道。”放火小能手道:“你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可不会有人给你解释的机会,更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解释。你被轮白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拍掌欢呼,更不知有多少帮派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方凡道:“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放火小能手紧皱眉头道:“我能认出你,自然也会有别人认出你,若是你暴露身份,牛头会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方凡心里早已不能保持平静,他何尝不在担心,方凡强作笑容道:“牛头会现在已经占了小半个南岭,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了……”
放火小能手问道:“明月楼?”
方凡道:“很快便会结束了。”
放火小能手道:“但愿如此。”
……
当方凡与放火小能手接近战斗的中心时,才知战斗的惨烈,虽只有区区三十来人,却偏偏有了一种上千人征战过后的凋敝不堪。
黏在暗红血泊中的断肢,仍旧散发着丝丝热气的内脏,横七竖八的残缺尸体,袭面而来的腥气简直令人作呕。
尸体横躺遍地,却始终围绕着一座青石碑,碑高八尺,可令人奇怪的是,碑的正面空白一片,并未刻任何碑文。而碑后,明明刻了蝌蚪般大小的文字,以方凡能够夜视蚊身绒毛的目力,仅仅隔着两米之远,却看的一片模糊。
但方凡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碑后的文字便是《剑七》,因为弥漫整座月牙岛的凌厉剑气,便是从碑中散发而出,到了此处也真正感受到这股磅礴的剑气是何等气势凌人。
“我去看看。”放火小能手举脚便要走近青石碑,却被方凡一把拉住。
放火小能手不解的看向方凡,方凡却只是摇了摇头,对一名胸前破出一个拳头大小血洞,却依旧向墓碑伸手,向前蠕爬的男子努了努嘴。
“若是被他得去怎么办?”放火小能手有些担忧。
方凡微抿一下双唇,道:“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出的奇怪,等等不妨事。”
话正说着,两人突然静了下来,眼睛随着男子缓慢移动,可男子的伤势实在太重,手指还未沾到墓碑,血便流尽了,一直伸起的手也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一个游戏而已,何必这么认真。”放火小能手不住地摇头。
方凡立即侧头看向放火小能手,道:“游戏而已?”
放火小能手苦笑,喃喃道:“若只是游戏,怎会如此认真。”
方凡道:“在这个世界,你可以得到权利、金钱、名声、地位、美人、还有山海一般的下属,多少穷困潦倒的人在此改变命运,多少外貌丑陋的人在此坐拥美人,多少一生自卑的人在此改头换面,试问这怎是一场游戏?”
放火小能手道:“你还忘了一句话,多少人豁出了命,却仍是狗一般的人生,在这里,命有无数条,却不是人人都有辉煌的人生。”
两人交谈时,受伤躺在地上的众人不再看两人半眼,前赴后继的扑向青石碑,既然命有无数条,他们又何尝不能拼死搏出一个未来?
当人站起时,所有的人都会忘记站起的这个人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