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板!找你找的好辛苦啊。”几个人几乎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的拿出一个小罐子,在陈晨面前挥舞了两下,啪的一下拍在了他面前。
“说吧,”对方问,“今天你要宽限几天?”
“什么意思?”陈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他说,“说清楚点。”
“好,那我就说清楚点。”
对方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张欠条,放在陈晨的面前。
“曾老板你半个月前借了我们52万,当时约定好是1周内还清,利息三万。一周以上,一天一万。昨天我们找到你,你对我说……他说什么来着?”
旁边的一个小弟拿出一份录音,播放:“再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
“那利息就要另算了?”
“可以,可以,只要一天时间。”
“现在每天我请你多吃一顿胡辣汤,来,给曾老板上汤。”
陈晨这次看清楚了那个小罐子上的字,是防暴喷雾。
他下意识感觉到了恐惧,但依然强撑着说:“一天多少利息?我还。”
“我说过了,现在开始,不算利息,这一天天我上门追着要,多麻烦。现在赖账的人那么多,我管的过来么。要么,一次性本息65万,零头我给你抹了;你要是没钱还,也简单,每天我请你吃一顿胡辣汤。”
陈晨看着那罐防狼喷雾,心里默默计算着65万。
他突然觉得人生很可笑。
不久之前,自己为了区区35万,觉得可以支付所有的代价。
但是现在,65万在自己面前,也仅仅是跟一罐防狼喷雾相提并论。
他突然想起了当时的程成。
他面对自己提出的交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说实话,他曾经嫉妒程成拥有过的一切,他的身材,他的相貌,他的家庭,他的经济条件……
到了现在,他依然嫉妒。
嫉妒程成拥有的,可能他永远都不会有的勇气。
他突然想试一试。
陈晨淡淡一笑:“说实话,现在65万在我眼里,还真算不上什么大钱。”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对方的面操作,很快自己的账户上,就到账了一百万。
追债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曾老板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说,何必为难我们这些打工仔呢。早点拿出来,也能少受点罪……”
说着,他拿出手机,准备好收款界面,准备凑过来。
但陈晨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他反而拿起那罐喷雾,交到对方手上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想还,我想喝胡辣汤。”
“别啊,曾老板,你是大老板,何必跟我们这些人置气呢。昨天是兄弟们没个轻重,我给你陪个罪,要不然,你拿着喷我们也行。”
“不用了,”陈晨说,“来吧,按你们的规矩办。”
十分钟后,网吧卫生间。
陈晨眼睛现在都很难睁开,整个肺部,鼻腔,脸上,仿佛被火灼烧过一般。
这种感觉跟冬天冰凉的水混合在一起,组成一种非常矛盾怪异的感受。
他一边感觉到自己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一边又感觉自己被水冻的有些麻木。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陌生人,第一次笑了出来,他对着镜子说:“我不怕你。”
那是别人留下来给自己的债,自己凭什么要接?
65万?就是六万五,哪怕是六千五,他都觉得亏。
他账户里现在哪怕有几千万,但是对钱,他本质上还是过去的那个陈晨,那个每个月发四千多的工资就能开心好几天的普通工人。
过去他拥有的一切,他都毫不犹豫的抛下了。
身份,父母,健康,熟悉的环境……
换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要他再拿这些东西再一件件把他抛下的东西换回去?
不,绝不!
离开网吧后,他直接找了一家最近的药店。
“有没有安眠药?”
对方摇头:“现在所有安眠药都不准卖了,连吃了会瞌睡的感冒药都不让卖。”
回到大街上,上班的早高峰已经开始了。
路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陈晨混混沌沌的跟着人群,走进一个地铁站。
他拿起手机,神使鬼差的输入了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面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但语气是完全陌生的:“谁啊。”
陈晨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你是谁?”
陈晨有些警惕道:“我是陈晨。”
对方不假思索的反问:“哪个陈晨?”
不是他,他已经走了。
陈晨意识到了,立刻挂掉了电话。
但是仅仅两分钟之后,他的手机就又接到了电话:“我听说你找我,有事吗?我是程成,揍你两次的那个。”
陈晨说:“你是不是也跑出来了?”
但很快自己又否决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我没跑,”程成说,“我只是执行任务。说说你吧,找我干嘛?”
“那我的……身体呢?”
“还在第三区呢。我的也在。”
陈晨听到了对方的咳嗽声,似乎很剧烈。
“你现在,没事吧?”他再次关注。
“没事,运气不好,遇到肺癌,”程成说的轻描淡写,“还能活几个月,跟我关系不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程成这么说,他感觉自己和对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你们那里……实验有没有什么进步,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成果……”
“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告诉你,有话你就直说,我现在说话可费劲。”
“我想问问,有没有可能,我们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
“我也想,但现在还是做不到。对了,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你以后出了事,也可以找我们帮忙。”
“行,这是我常用的一个qq,还有邮箱。”
“保重。”
“你也是。”
放下电话,陈晨从地铁站的椅子上站起来。
一辆地铁迎面而来,停下,川流不息的人群鱼贯而入,然后地铁飞速的离去。
陈晨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虽然置身人群之中,却又和人群保持着一种永远无法接近的隔阂。
每天坐着地铁去上班,曾经也是他想象中,美好城市生活的一部分。但是现在,这种生活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
他已经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