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1)

小屋门口点着两盏红红的灯笼。

父亲握着手电,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

吱呀——

在乡下,几乎家家户户的外门都是不锁的,倒也不怕盗窃,锁了门一旦来了客人,还需要过去开门,

麻烦。

院子里有几只狗汪汪的叫,林墨吓得往林柏身后缩了缩。她从小就有些怕狗,七八岁时在小区里骑自行车,被谁家养的狗给追赶过。

屋子里是淡黄色的灯光,林柏牵着林墨的手,拉开那墨绿的门。

正对门的灶台,一位穿着羽绒服的女人正在包饺子。

林柏喊了声“余嫂”,把身后的林墨往前一牵,

“墨墨,这不就是你八宝粥大娘。”

林墨:“……”

女人抬起头,岁月洗礼也遮掩不住的漂亮容颜中,抹出一丝笑意,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从额前散落,挂在澄澈的双眼前,

“呀,墨墨来啦?”

林墨喊了声“大娘好”,看了林柏一眼,林柏拍拍她的头,让她进屋去坐坐。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

“晚上还回去?”

“不回去了,今年在家里住一晚。”

……

林墨进了屋,就看到屋里摆着一大张桌子,桌面还放着未收拾的年夜饭,几个小孩子坐在桌子旁的炕上嗑瓜子看电视。

“这是……”坐在桌子一角的伯伯,跟身边两位年迈的老人,指着林墨,

思考了一下,

“三爷家老二的孩子……?”

“你是林柏他闺女?”

林墨被问了话,点点头。

“哎呀,三爷唯一的孙女儿啊!”伯伯笑开了嘴,

“都长这么大了……”

林墨跟着微笑,却有些不自在,心里倒是还念着刚刚父亲说的话——

这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正在外面包水饺的那个女子,

和段琛,有血缘关系。

这个消息着实令她惊讶,因为根本没听说过也不曾能假象到,

就仿佛原本远在天边的星光,

突然间,坠落在了她的花园。

屋子里的小孩跑上来问林墨要糖,林墨刚从前面拜年的人家里讨到满满两口袋的糖果,其实这都是林家乡里流传下来的习俗罢了,林墨本身对这些大虾酥以及软绵绵的玉米汤并没有什么兴趣。

小孩要,她就一个个分。对面的两位老人问她多大了读几年级,她靠着炕头,老老实实回答。

但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所以答的心不在焉。

林柏推开了里屋的门。

“哥,四叔四婶。”

他跟屋内的长辈们打了招呼,问候过年好。当家人指着椅子让林柏坐下喝茶,林柏推辞了两声,还是在盛情中拉开小板凳坐了下来,

接过茶杯。

“你家闺女啊,”

“嗯。”

“长得真好!”

“哈哈。”

喀拉喀拉——

通往外屋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在外面包饺子的余嫂端着一大筐苹果走入,抚了下额前飘落下的长发,将果筐放在桌子中央,

“吃吧。”

“墨墨,”林柏给林墨拿了一个大的,“你晓寒伯伯果园里自己种的,可甜了。”

林墨接过,说了声谢谢,

生生脆脆啃了一口。

汁水在嘴中炸开,的确是甜。

“墨墨现在读几年级啦?”坐在主家位置上的晓寒伯伯问。

明明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林墨在心中腹诽道,但表面上还是言笑晏晏,这话明显是问林柏的。

林柏答道,

“念高中,高二,后年高考。”

“都高二了啊……”

晓寒伯伯抽着烟斗,

又跟林柏聊了两句乡里的事情。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了眼林墨,转头朝着门外厨房喊了句,

“孩子他妈——”

“哎?”余嫂探了个头进来。

“你表哥家的那个小孩,今年不也在上高二?”

“啊!”余嫂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对!你说小琛吗?”

林墨的心脏猛地攥紧,苹果啃了一半,不再继续。

林柏放下茶杯,下巴朝林墨指了指,笑着说,

“余长安教授家里的小孩,段琛是吧。”

“哎对!”余嫂来了兴致,

“林柏你认识长安哥?”

“余大教授,在全国热力学物理方面都很是有名呢,”林柏答道,

“之前有幸托人介绍,让余教授帮忙给墨墨辅导物理。”

“这样啊……”余嫂擦了擦手,立在门边,打量了一翻林墨,再说道,

“长安哥的儿子好像也跟小墨一样大,不——他好像还早一年,96年十一月份的生日,不过当年也给划到了和小墨上学那年一起上的一年级。”

“今年,也该高二了吧。我好久都没联系长安哥了。”

“跟墨墨一个学校,”林柏再次端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

旁边的几位长辈瞬间双眼亮晶晶,

“啊,跟你闺女一个学校?”

“对,”

“不光一个学校,还一个班。两人同桌。”

*

余嫂非要给她堂哥余教授打个电话,说这么些年了,余老爷子逝世后他们余家就散了,十载春秋,都快忘记堂哥家长什么样。

林墨一听要给段琛家里打电话,瞬间就有些紧张,没吃完的苹果搁在手指间压在膝盖上,垂着头。林柏也不急,春晚还没开始播出,他们已经将该拜的家家户户都走完。

端着茶,悠闲地等余嫂给余教授通电话。

嘀——

号码拨出了。

响了好长时间的等待音。

咔嚓,

却一下子切换成了忙碌。

“?”

余嫂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意外,

“没人接听?”

又拨了两边,

依旧是无人接听。

“换你表嫂段颖的手机试试?”晓寒伯伯也直起腰板,跟余嫂道,“可能是没听到?”

林墨隐约想起来,最后一次听到余教授的名字,还是好几个月前补习突然结束,父亲跟她说余教授要出国做访问。

后来就没再听到过。

段琛,也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包括上次阮萌受伤,来的也只有段琛自己一个人。

林墨低着头,拉了拉林柏的羽绒服,

小声问父亲,

“爸爸,”

“余教授……从国外回来了吗?”

林柏微微侧身,没有看林墨,听完林墨的问题后,想了一下,回答她,

“我也不知道,跟余教授联系过一次,两个月前了,那个时候他说他还在国外。”

余嫂手里的电话一摊,

“不行,段颖姐的电话也打不通。”

“这……”

大过年的,电话突然打不了,着实让人有些没底。

晓寒伯伯看了看手机,半晌,对余嫂说道,

“要不打打他们家的座机?”

“这年头……谁还用座机嘛。”

“长安哥家不是住在市里最高档的那个小区?我之前工作时曾听人说过,像那种很贵的小区,家家户户还是会保留座机的。”

“那行,”余嫂点点头,“我试试。”

她说着,便犹豫着拨了号码,

“都这么些年了,不知道座机换没换,要是再打不通……哎!喂——?”

“是长安哥家里吗?喂——喂?喂???”

余嫂一个手滑,电话掉落到了地面上,免提键被碰到,

手机里的声音霎时间,传入了屋子内——

“你……好……”

“我的……胃……好疼……”

“可不可以……”

是段琛的声音!

*

林柏差不多是踩着油门,从a市乡下往市中心开。

小城市的除夕夜,并没有多少车辆在路上行驶,高速路今夜也不收费,除了路边被车灯照反光的黄灯牌,

就剩下窗外呼呼吹的晚风。

车内空调开的十足。

林墨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攥着林柏的手机,她登录了□□,

不断给段琛发着信息,

【你坚持一下。】

【我和我爸,还有你……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阿姨,马上就过去。】

“多喝热水”这几个字她敲了上去,又撤退回来。另一边,段琛的信息回应的很慢,断断续续,

【好,】

【我先喝点热水。】

林墨怎么也想不到,大年三十的夜晚,她和父亲会因为段琛,连夜从老家赶回市中心,

段琛在电话里的求救,

似乎旁边没有任何人。

余嫂捏着手机,满脸担忧,一路上不断叨唠着,

“哎呀这大过年的,怎么会这样?嫂子和长安哥没在家吗?”

林柏打着方向盘,将车速加到了100迈,

“肯定没在家,在家的话孩子也不会疼成这样却没人管。”

“早些年不这样啊,”余嫂郁闷,“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长安哥和段颖姐对小琛可疼爱了,几乎去哪儿都要带着小孩子。”

“长安哥以前年年出国,一出好几个月,他就给段颖姐请了半年假,然后带着小琛直接去国外住上一段时间。段颖姐身子不好,出去玩那都得有专门的人来接待。”

林墨听到了“段琛妈妈身体不好”这个信息,手上的手机攥的更紧了一些。

余嫂继续道,

“小琛说的是胃疼,唉,这孩子别再遗传了他妈妈那不好的胃。段颖姐就是常年胃痛,吃不下东西,导致身子虚,让病症趁虚而入……”

余教授家所在的小区林柏很熟,年三十保安还恪守在岗位,大冷天,寒风刺骨。林柏摇下车窗,先是给门卫说了声“新年快乐”,

随后赶紧问,

“能不能放我们进去?”

“余教授的儿子肚子疼。”

门卫虽然要严格把守小区的安危,但林柏的车他还是认得的,余嫂又给他看了和余氏别墅座机通话的记录,确定他们是真的着急,

便立即打开了大门,

“那你们快去吧!”

“余教授的孩子,我的确也是好些日子没看到他出现了。”

林墨推开车门,沿着庭院里的石板小路就往段琛家的大门奔,院子里凋零了的树木满是荒凉,

似乎已经有些时间没有人来打扫了。

咚咚咚——

“段琛!段琛!”

林墨敲着门,顺便拿手机给段琛发短信,

【段琛,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

【你开一下门好吗!】

林柏做好要是里面的人昏过去没动静儿,就踹门的准备。

他们焦急地等,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没人来开门。

“爸爸。”林墨扭头。

林柏往后退了两步,跟余嫂说赶紧联系医院。余嫂慌乱点头。林柏刚要冲上前抬腿去踢,

吱呀——

大门却突然从里面,

被推开。

段琛很是虚弱地撑着门扶手,脸色苍白,

身子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钟就要倒地。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林墨,

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大过年的……”

“麻烦你们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大……”

“事”这个字还没来得及脱出口,

少年突然用手猛地捂住了的上腹,

嘴上的笑意瞬间扭曲,

整个人颤抖的厉害,

低下的头扑簌扑簌落下豆大的汗水。

“段琛——!”

林墨连忙上前,林柏跟着她走上台阶,段琛已经疼的额角直暴青筋,

根本起不来身。

林墨抬头跟父亲说,得马上送医院啊!

林柏蹲下来,拍拍段琛的背,问他能站起来吗?

段琛一只手抓住门框,摇摇晃晃往上扶。

一看就是在逞强。

林柏二话不说,就把段琛打横抱起,跟林墨还有余嫂说了句“我们直接去医院”,

林墨跟随上父亲的步伐,急匆匆地往停车的大门走。

医院急诊室没什么人。

林柏在市医院有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便很快有人过来出诊。

“慢性肠胃炎急性发作。”

老大夫给段琛查了一个遍身子,唰唰唰写着病例。

段琛躺在旁边白白的小担架床上,闭着双眼,没什么意识。林墨坐在他旁边,目光没离开过男生的脸。

“墨墨,”林柏拿着单子上前来,

“我去缴费取药。”

“你看着点儿段琛。”

“要打针吗?”林墨回过头来看父亲,她似乎听到了医生说“要挂水”几个字。

林柏点了下头。

林墨心里冒出些许悸动,也就是说她可能要在医院里过今年的除夕了,

陪生病的段琛挂水。

林柏交完费,拿着一小筐吊水回到诊室。

值班的护士将单子和输液袋拿走,进小屋内配药。

林墨坐在段琛的病床边,犹豫了半天,

才小声开口,问林柏道,

“爸爸,”

“今晚上……我们是得陪在医院里吗?”

她没有直接说是“陪段琛”。

林柏抬手看了眼腕表,

“我问了大夫,大夫说这药水一个小时就能打完。”

“那……”

“余嫂,”林柏突然回头,对坐在不远处依旧在各种尝试联系堂哥的女人喊道。

“哎!”余嫂抬眸。

“联系到了吗?”

“还没有……打不通。”

“那段琛挂完水,该怎么办?”林柏皱了皱眉,

“余家那边确认过了,除了小孩子外,两个大人已经有段时间没回过家了。”

“他刚打了针,身子这么虚弱,总不能再把小孩一个人送回去孤孤零零的吧……”

“那怎么办,”余嫂也犯了难,

“我们家我公婆家你也是知道的,屋子就那么大,根本没办法再睡一个人。“

“总不可能我留下了去长安哥的别墅里照顾小琛吧……别的时候也还好说,今天是年三十,家里的饺子才调了馅,都还没包……”

她的目光在病床上的段琛身边来回转了几圈,

看到了林墨,

突然眼中闪光了一下,

“要不这样,林柏啊——”

“三爷家里那边不还有好几间空着的房屋,”

“你们能不能,先让小琛去你们家里、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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