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四，周日，天朗气清，凉风习习。
由于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大雨，所以，即便现在正处于盛夏的尾巴，燕京城的天气却也并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炎热。
感觉今天比较适宜出门，沈月楼便换好衣服，提上一些礼品，去往兰玖爷府上拜访。
虽说昭告梨园的正式收徒仪式要等到青京赛结束才会举行，但沈月楼和兰玖爷的师徒名分却是早在赈灾义演的那次会面就已经定下了。
既然兰玖爷那天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挑明了这段师徒关系，那之后的三节两寿以及日常的问安事宜自己总是要多多注意的。
前段时间自己一直事务繁忙也就算了，如今有了一点空闲时间，倒是应该要去给自己刚拜的师傅好好问个安了。
自己可不能真傻到等兰玖爷主持完收徒仪式之后，有了正式的师徒名分，自己才开始把他当成师傅看待。
此亦是人情世故。
接到沈月楼的电话，听他说要登门拜访，兰玖爷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呀，真是有心了。
对于沈月楼这个新收的徒弟，他心里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不仅仅是相貌与才华的问题，时机和次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自己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所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了。
对于自己的关门弟子，兰玖或多或少总是会另眼相待一下的。
更何况，这孩子确实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啊，且看自己究竟能将其雕琢成何种模样吧！
……
临近九点，驱车赶到晓市大街鞭子巷头条，沈月楼轻轻叩响了兰家小院的大门。
“来了来了，是沈师弟到了吗？”
不消片刻，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
沈月楼抬眼朝门里面一看，顿时看到前来迎接他的两名伶人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男子四十出头，一身灰色棠装，身量不高，相貌俊美，白白净净，看起来十分秀气。
女的也是差不多年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碎花衬衫，长相温婉大方，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陆师兄，李师姐，月楼这厢有礼了。”
认出面前二人的身份，沈月楼立刻恭恭敬敬朝陆文阁和李素玉行了一礼。
李素玉这位师姐，沈月楼之前曾在赈灾义演上见过一次，陆文阁这位师兄却还是第一次见。
相传，门中陆文阁的戏曲造诣最深，为“兰派”三代弟子第一人，深得兰玖爷的真传，而李素玉名气最大，现任华夏京剧院一团的副团长，京剧界领军当红名角。
兰玖爷知道自己过来，特意让这两位重量级师兄师姐出门迎接，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看重了。
“月楼师弟不必客气，以后大家份属同门，还要多多亲近亲近。”
拱手盈身还了一礼，李素玉又对沈月楼含笑说道：“师父让我与陆师兄出门迎客，如今，客已迎至，还请师弟与我们一起进去吧。”
“呵呵，好，陆师兄，李师姐先请。”
面对沈月楼的恭谨做派，李素玉一脸热情，陆文阁却表现地十分平淡，似乎有些不太待见他。
看到陆文阁的幽怨眼神，沈月楼眉头微皱，心中却是一头雾水。
自己与陆文阁素不相识，自认以往没有丝毫得罪他的地方，他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疏离？
难道是因为自己与他皆是乾旦身份，又同入一门，他怕自己抢走了兰玖爷的专宠？
应该不是，堂堂“兰派”三代弟子第一人，肯定不会这么小肚鸡肠。
这里面，或许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跟随陆文阁和李素玉走进兰家小院，绕过三道回廊，沈月楼终于登堂入室，见到了端坐在正厅的兰玖爷。
一身黑布长衫，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身上依稀还残存着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徒儿沈月楼，向师傅问安。”
朝兰玖爷行完一套问安礼，沈月楼随即躬身侧立，静等着聆听兰玖爷的教诲。
只见兰玖爷从座椅上慢慢站起，轻轻拍了拍沈月楼的肩膀，含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尊师重道，谦和知礼，为人又扶危济困，乐善好施，真可称是一位当代“义伶”。”
当代义伶？这从何说起啊？
看到沈月楼眼中流露出疑惑眼神，兰玖爷随即轻笑着对他解释道：“收徒是一件大事，除了常师姐，我还从少齐爷以及林雁秋和孙晓棠这两位与你交往颇深的伶人口中探听了一下她们对你的看法。
其中，晓棠和雁秋这两个孩子对你在京剧旦角艺术上的造诣推崇备至。
而少齐爷则着重说了，你在赈灾义演上出钱出力，之后又在纪录片一事上主动分给宿老们片酬，还捐钱给梨园公会的事。”
原来是这样。
呵呵，梨园的圈子果然很小，而且，做人的口碑真的十分重要。
沈月楼注意到，当兰玖爷提到林雁秋的时候，陆文阁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难道，陆文阁对自己的敌意，与林雁秋有关系？
“呵呵，少齐爷的父亲齐林同齐大老板曾与我父少年时同在喜莲诚科班带艺进修过，出科之后，二人搭伙唱戏十多年，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当他们声名如日中天时，社会上还流出过一句有名的俗谚——“娶妻要娶兰筱幽，嫁郎要嫁齐林同”。
由此可见，他们在京剧舞台上所创造的艺术形象有多受戏迷们的喜爱了。
这便是我“兰派”与“齐派”的历史渊源。
除了齐派，我们“兰派”与林雁秋所在的“于派”也是世代交好。
当初，于第祺于老板倒仓恢复后，便是借着与我父的合作《剑阁闻铃》一出才在梨园声名鹊起的，这其中固然有于老板自身实力非凡的原因，却也少不了我父的帮助与扶持。
所以，我们与“于派”的香火情也一直延续至今。”
与沈月楼说明了“兰派”在梨园中的友军，兰玖爷又和他介绍了两个敌对阵营：“我父性情温和，待人亲善，从不主动与人交恶。
若说在梨园中与我们“兰派”有些龃龉的，那便是“陈派”与“江派”了。”
“陈派与江派？”
这两个历史上曾一度与“兰派”分庭抗礼的青衣大派沈月楼自然有所耳闻，隐约也听说过它们与“兰派”有些恩怨，只是，却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