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海伦和大红越聊越投缘,关海伦当即表示,两个人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边吃边聊。
大红推荐了拉面馆,关海伦说那里不清静,可以找一个酒吧。
于是关海伦叫了一辆绿色富康出租车,把大红拉到所住的西北风宾馆附近,直接进入旁边的“麦哲龙酒吧”。
“麦哲龙酒吧”里面人不多,有两个长发飘飘的小伙子,三个短发齐耳的女孩子,一边喝酒,一边玩击鼓传花的游戏。时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
在这种笑声里,关海伦点了两杯雀巢咖啡,给大红展示了服装厂的彩印简介,又讲了一通自己的创业史。她说她本来也是高考落榜,从新疆跟着表姐去广东。想不到到达以后,那个公司就因为三角债倒闭了,债主们不仅把工厂的存货、布匹、机器全部搬走,连屋里的灯泡都摘走了。还劫持了几个漂亮女工,说是不给钱就要把她们卖掉……幸亏警方出动,还派了武警过来,才把她们救出。她自己就是被劫持的女工之一。
工作没有找到,反而连身上带的五百块盘缠也被讨债者搜了去……没办法,表姐又带她去了另外一家服装厂,厂子效益也不是很好。幸亏老板赌了一把,将所有的钱都拿到邻省电视台做广告。那是老板一生中最困难的一段时光。那些日子,别说新来的女工不发工资,连老员工都不发工资,连老板自己都停了小食堂,和员工一起吃大锅饭。想不到这一次广告效果特别好,后来接连好几天,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厂子起死回生了,不仅积压产品全都一售而空,打款预定服装的客商,也是络绎不绝……可惜这个老板特别黑心,很快忘记了同甘共苦的员工,每个人的工资只涨八十,每天却要大家加班两个小时。
关海伦和表姐一面工作,一面寻找机会跳槽。终于有一天,她结识了一个新的女老板。这个女老板年纪轻轻,朝气蓬勃。想搞一种新的企业。就是废除传统的劳资关系,而是代之以一种新型的合作关系,简单说,就是不用工资制,而用分红制。
大红问:“工人干活赚钱,天经地义。分红就成老板了,天底下人人都当老板,谁干活呢?”
关海伦说:“应该这么说,每个人既是老板又是工人,这样才能充分发挥每个人的主人翁精神。”
大红眨着大眼睛表示难以理解。
看到大红这样的表情,关海伦似乎有点扫兴:“咱们先别谈这个了。”
关海伦现在把话题转向了大红的个人情感,她问大红有没有男朋友?
大红咧咧着说:“一事无成,找什么男朋友?”
关海伦连连鼓掌:“我最欣赏就是妹妹这样的女孩子,敢想敢干。”
咖啡已经续了两杯,她又点了一瓶干红,大大咧咧倒到刚才的咖啡杯里,和大红碰了一杯,一口闷了下去。
刚才扫兴的表情又一扫而光,她比开始更加亢奋了:“妹妹,我和你虽然萍水相逢,但是相见恨晚。我是关圣的后人,妹妹又是研究《三国》的专家,能有今日此时此刻,这绝对是缘分。要不,我们结拜成姐妹好不好?”
大红喝了酒,觉得脸热心跳,血液加快,心里头好像有一堆柴被浇上汽油,又扔了一个火把,立即被点燃了。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画面,又在她脑海中放映。
但是她忽然想起爷爷的经验之谈:“遇到事情别着急答应,先冷静三天再说。”
她把在嗓子眼里呼之欲出的一串词儿,全都咽了回去。
“关姐,结拜干姐妹,也和找对象一样,要看生辰八字的,如果八字相克,朋友也就变成仇人了,我得问问算命先生……”
听大红这么说,关海伦也不勉强,仍然举起了酒杯:“好!快人快语,我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有顾虑,如果拜了姐妹,你啥事儿都抹不开面子了,就没法说‘不’了,我尊重你说不的权利!”
大红一愣。这个女人不简单,简直看到人骨头里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对关海伦的话表示肯定还是否定,也又一次举起了酒杯:“我只是一个卖瓜的农村姑娘,谢谢关姐的抬爱,无以报答,陪你喝酒!”
她拿起了酒瓶,想往杯里倒,却发现瓶子早已见了底。关海伦却说:“女孩子在外,能不喝最好不要喝。我请你喝也只是因为见到你高兴!”
大红沉吟不语。
正在这个时候关海伦的包急促地震动起来,电话铃响了。
关海伦掏出一个砖头一样的黑色“大哥大”,听了一会儿,就说:“我明天飞回去没有问题,只是这次招工……嗯,我看看能不能订上后天的机票!”
把“大哥大”放回包里,关海伦看着大红:“本来想和你好好聊聊,刚才老板说有一个香港大客户要来,让我赶快回去,有重要的谈判。我这次来的任务是组建营销团队,出了意外情况,一个人也没招到,也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回去,本来想至少带你回去,看来你好像不是太情愿……”
大红突然有些感动:“关姐,我现在确实不能过去,爷爷老了,爹妈也老了,两个弟弟,一个在社会上当二流子,一个初中还没有毕业……全家都得靠我。”
关海伦叹了一口气:“我看着你,就像看见当年的我……啥也不多说,我们出去逛逛,姐给你挑件礼物。”
两个人出来,在纷纷亮起路灯的大街上随心所欲地逛。
前面是县百货大楼。关海伦想带大红去化妆品柜台,大红摇头。关海伦又主张去服装柜台,大红没有反对,试衣服的时候虽然也积极配合,但是一问价格,竟然上千元,大红吐了吐舌头!
她把关海伦拉到拐角:“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爹妈会打死我的,好像我成了不正经的女孩子,你不如给我买一个日记本。”
关海伦仿佛不认识一样,看了大红半天,就去了文具专柜。大红看上了一个印着国画的白皮日记本,就拿起来:“关姐,就要这本吧。”
关海伦拿了两本,去收款台结账。
天已经不早,关海伦执意让大红到宾馆去坐坐。
宾馆金碧辉煌,豪华得不真实,大红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觉得特别不踏实,她坐在那里看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三国演义》。
关海伦对大红说:“妹妹,你洗个澡吧。”
大红突然有些自卑,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像刚从胶水里钻出来。关海伦带她到盥洗室,把莲蓬头打开,小心退出去。
大红舒舒服服洗了半个小时,又穿上自己那身汗津津的衣服。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关海伦叫了出租车把她送回市场,停放电动车的地方。
大红坐到车座上,关海伦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才买的那个日记本。
大红掏出车钥匙,往电动车的钥匙孔里一插,往右一拧,电动车里一个女声发出“请注意,倒车”的声音。
关海伦走过来,大大方方张开双臂,把车上的大红抱住:“今日一别,希望后会有期!”两个人的肩膀都在抖。
大红觉得眼睛湿润了:“关姐,一定的!一定的!”
怕关海伦发现她在流泪,她猛地把车开了起来,头也没回。
脸颊湿湿的,凉凉的,眼睛有些模糊。一直开到两三里外一个路灯下面,她忽然想起什么,就踩了刹车,电动车嘎吱一声开停了下来,车厢重重地一颠。
她从塑料袋里掏出刚才那个日记本,发现里面夹着一小叠钱,灰色的老人头,刚刚十张,一千块。
而日记本的扉页上,多了几行字: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大红忽然嚎啕大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甚至有人过来问她:“姑娘是不是失恋了啊?千万不要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