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萧阳陪着苏以茉办了手续，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渐渐变暗。
“今晚去我那儿住吧。”夜萧阳低声有些担忧地说道。
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不放心，毕竟苏以茉刚刚经历了白天的事，他怕她一个人会害怕，会胡思乱想。
苏以茉摇摇头，看着夜萧阳有些失落的眼神，垂眸咬了咬唇。
夜萧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抬手将她垂在脸侧的一绺碎发别至耳后。
苏以茉疑惑地抬头，而此时，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对他这般亲密的行为毫不排斥。
夜萧阳显然是发现了这点，有些欣慰，心道：这么多时日，他的付出也终于开始有了回报，还算她有点良心。
“那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不想吃。”苏以茉摇摇头，完全没有胃口。
夜萧阳皱了皱眉，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谢谢夜总。”
“……”夜萧阳想，如果她能换个称呼，会更好。
————
回去的路上，苏以茉扣着身前的安全带，眼睛哭的有些红肿，垂着眼皮，整个人毫无精神。
只听她回忆似的说道：“小时候，爸妈都各自忙于公司的事情，经常会很晚才回家，从我记事起，林妈就在我身边了。”
“每天早晨，是林妈叫我起床吃饭，晚上，也是林妈坐在床头给我讲睡前故事。”
苏以茉笑了笑，仿佛那一幕幕就在眼前。
“我喜欢洋娃娃，我的第一个洋娃娃布偶就是林妈自己出钱给我买的，到现在，布偶已经缝缝补补很多次了，我还保留着。
她知道我对海鲜过敏，所以去采购食材时，从来不买海鲜。
她知道我喜欢吃水果，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总会给我送上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摆放的也很用心。
林妈的手很巧，会给我做各种造型的小馒头和甜点。
她知道我的所有喜好和不喜，这些是我爸妈都不知道的。”
说着，苏以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就像那天晚上，苏海勇给她夹了一只虾。
“后来我爸妈离婚，我妈嫌我是个累赘，不要我，我爸虽让我留下，但我在他的眼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疼爱。
尤其是他将陈慧雅和苏以菲母女接回苏家，对我更是冷漠。
因着我爸对我的态度，家里的佣人也不再讨好我，而是都围着陈慧雅和苏以菲母女俩转。
只有林妈，一如既往的对我好。
高一那年，那天是周五，不用上晚自习。我回到家时，苏以菲正在打骂着林妈，而陈慧雅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后来我才知道只是林妈给我买了生日礼物，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发卡，不知道怎么被苏以菲看见了。
她说她喜欢，她想要那个发卡，可是那是林妈为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只因林妈不给，苏以菲便打骂她。
晚上我爸回家，苏以菲跟他说了这件事，你知道我爸他说了什么吗？”
苏以茉长吸了一口气，又很快呼出，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说，‘苏以茉，你是姐姐，凡事都要让着妹妹，既然菲儿喜欢，你就给她吧’，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
而在我爸看不到的地方，苏以菲也向我投来一个挑衅、幸灾乐祸的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因为后来我经常会看到。
她仿佛是在告诉我，在我爸眼里，她才是排第一位的，而我什么都不是。
从那以后，我更加厌恶这个所谓的家，于是我选择了住校，即使是两周一休，我也很少回家。
而林妈每周都会来学校看我，带着我爱吃的水果和她亲手做的蛋羹。”
想着自己以后再也吃不到林妈亲手做的蛋羹，苏以茉的眼底又有些湿润。
眨眨眼，抬头没让眼泪掉下来，苏以茉又接着道：“有一次，我无意发现林妈身上有瘀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跟我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但是我知道，那是被人打的，上面还有指甲印。
我这才意识到，陈慧雅母女不止是针对我，还有对我好的人。可是我可以选择住校，离开苏家，但林妈却不能。
因为当初刘智惹了事，急需用钱，林妈便和苏家签了二十年的劳动合同，提前拿了薪水。我们都没有能力去偿还那笔违约金。
再后来，我挣了足够的钱，想把林妈接出来，但是苏以菲却威胁我。
林妈说是她连累了我，可明明是我连累了她的后半生，是我连累了林妈…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苏以茉摇着头，低声喃呢着，仿佛陷入了魔怔。
夜萧阳也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赶紧把车靠边停下。
解开安全带，夜萧阳扭过身子，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茉茉，茉茉，茉茉。”
半晌，苏以茉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带着些死寂，低声道：“是我害了林妈，我才是累赘。”
夜萧阳呼吸一滞，心头隐隐刺痛。
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夜萧阳怜惜的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温柔至极。
“茉茉，这件事不怪你，你从来都不是累赘。林妈把你看作她的孩子一般，爱护你，照顾你，是她心甘情愿的为你付出。
我想，她也一定不会认为你会是累赘。你是她的一种寄托，只要看到你，她就会很开心。”
说着，夜萧阳轻抚着她的发顶，像哄小孩子似的问道：“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嗯？”
苏以茉回想——
每次自己放学回家，林妈都是笑着迎上来，帮她摘下沉重的书包。
去学校见到自己，林妈也是很高兴，嘴角上扬的弧度始终都没有落下，只有在临走时，才会不舍的拉着自己的手，再三叮嘱‘大小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
苏以茉的眼眶又有些湿润，带着些鼻音，“嗯”了一声。
夜萧阳继续安慰道：“所以茉茉不需要自责，林妈是心甘情愿的为你付出，她很高兴能为你做这么多，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
苏以茉咬咬唇，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对着他挤出一抹笑，带着几分哭腔道：“我知道了。”
看着她嘴角勉强的笑意，夜萧阳心中苦涩，更多的是心疼。
他的小茉莉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可她却承受了这么多悲伤。
夜萧阳心道：欺负了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垂眸掩饰眼底的凌厉，夜萧阳也对着她笑了笑，眼神换上了温柔，似乎能融化一切。
…………
到达清水湾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公寓楼下，夜萧阳看着苏以茉瘦落孤寂的背影，隐隐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