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有找见修罗蚁的尸首,龙虎山的人便一刻无法安下心。
“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它们。”程清河若有所思道。
她想起了当时躲藏之处,那个地下宫殿。
第二天一大早,一大帮人已经准备就绪,挥舞着锄头挖得满头大汗,为避免不测,这是先准备挖出一个孔来。
须臾哗啦啦一声,一个地方便凹陷了下去,泥石滚落至里头黑乎乎的窟窿之中,这里离当日容姣送他们进去的地方不远,这一下,准确地挖到了地下宫殿了。
“应该就在这里了。”程清河说道。
苏翎用一张白色帕子捂住鼻子,命令他人再挖开一点,他的嗅觉敏锐,早已经闻到最下头飘出来的恶臭。
这是高度腐烂的味道。
待一行人下到地下,只见那处堆满了乱石的暗室之中散落着不少的黑色尸体,绿色的粘液将这地方裹得到处都是。
“我同同门师兄景枭遇逃出来之前,这里还有一些人。”她说道。
苏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踩了踩尸体,见它们完全没有反应,方才走了进去。
“你们二人守在洞口,不要放任何东西出去。”他回头吩咐了二位弟子留守,接着一路往更深处走去。
“这些尸首可能有用,不如让我峰弟子前来拣走。”如果能有炼器的人便更好了。
“这些可是宝贝,程峰主这行为可是不够厚道。”苏翎摇头失笑。
程清河眼前一亮,他这意思,再见苏翎挑眉的模样,不由暗自诧异,不知道苏翎有多少本事是她不知晓的,怪不得会成为下一任掌门人选。
时隔月余,程清河又来到了这一条走廊,当时发生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包括同何火火的那一战。
先前还留在这里的人,不知是否已然生还。
弟子们燃起了火把,幽暗的地道便呈现在大家眼前,待走了一段路之后,陆续瞧见有穿着龙虎山弟子衣衫的残肢,散落在修罗蚁之中,不少人见状,扶着墙壁呕吐。
苏翎神色一黯,接着挥手招来弟子。
“将残肢小心拾起,到时葬在陵墓之中。”
“不知道当时何火火……”他又问起。
程清河没有隐瞒,将二人的恩怨尽数道出,包括那一战,何火火身死。
但是苏翎听闻神色古怪。
“何火火并没有死。”
“什么?”程清河一愣,“不可能,是我亲手……”拧断她的脖子。
“虽然不知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还活着却是一个事实,我在几天之前还接到过她的消息,听闻,是白家的少主帮助了她,若是抛开你同何火火的恩怨不说,白家倒是对我们龙虎山可算是仁至义尽……”苏翎一番话说得意犹未尽。
他们二人都明白,只要何火火还活着一天,必要回来找程清河报仇,那么龙虎山,又要热闹上一番了。
苏翎同何火火没有什么干系,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他的眼里,恐怕除了关乎灭派这样的大事,没有什么能够放在他的眼里了。
但是程清河却不如此认为,苏翎此人深不可测,越显得丝毫不紧张,则越发的运筹帷幄,无当典籍还未译完,他如何能有一丝的松懈?
“还要过去查看何火火的遗体么?”
“不必了。”
“苏某也正有此意。”
二人回头,面色如常地回到地面。
恰巧这时有人来报,白家家主白石到访,想要见上苏翎一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倒是有心,跟你跟得这般紧。”苏翎若有所指地瞄了程清河一眼,“同我一起去见罢,龙虎山就这般大,还能躲到哪里去?”接着摇头叹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道童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便回头去了。
程清河纤长的睫毛眨了一眨,敛眉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上清宮偏殿之中已经被收拾干净,香案之上燃着三根粗长的香,袅袅升空,他们二人自内门进殿的时候,白石正一身中山装负着手看着门外。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望来,那一瞬间的风光霁月险些闪瞎人的眼。
“白少主别来无恙。”苏翎走上前,带着笑脸打招呼。
“确实好久不见。”白石点头,接着视线微微后倾,落在身后程清河的身上。
程清河感觉到一股灼灼的视线投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抬头看着他道:“白少主好久不见。”
白石上上下下毫无掩饰地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几日不见,清河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言语之中透着毫无隐瞒的亲昵。
“多谢少主关心。”
“回去罢,你师傅待会儿有要事同你相商,去见他一面。”苏翎回头便说道。
“好。”程清河朝白石轻轻点了一个头,接着往后退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清河竟然同他疏离至此,他揉了揉额角,不知她这是在恼什么。
白石以为她是在闹小性子,一时甜蜜一时又觉头痛。
一旁洞若观火的苏翎将二人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他摸了摸手指之上的扳指,将白石请至一旁坐下,开口便说起了门派事务。
而殿外的程清河出了门便去了公孙负的梦泽堂,如今龙虎山的人少了许多,又经修罗蚁之灾,当下决定将所有峰废止改为堂,居住地方也全部归置主殿附近,索性空屋多,也不显拥挤。
公孙负坐于大厅几上泡茶,见她来了,将袖子捏住,提壶倒了一杯,顿时茶香四溢。
“坐。”他说道。
程清河从善如流,坐下问道:“苏峰主说师傅有要事同我相商,不知所谓何事?”
“不知道徒儿对白家少主一事如何打算?为师有同你说过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的确。”清河点头:“白石于我,不过是曾经的师兄妹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以后也不会再有。
公孙负见她言语坚定,更为成熟许多,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方才还担心她对白石有情,如今没有,那是最好不过了。
情这一字最是伤人,若对象还是白石,那便是大大的灾祸。
“师傅是为了你好,若是此事对你有益,为师不会如此阻拦你。”
“我明白的。”她心中流过一丝暖流,脑海之中划过白石的模样,但是下一秒,她便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将乾坤袋托至手中。
“徒儿前些日子在外时,得了一些东西,可以充作仓库,若是弟子们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取。”
这些东西大多是乾坤袋还未吃完的尢宊、妖龙的骨血皮肉,不管是炼丹还是炼器,都是绝佳的材料。
临走之时,李念拜了苏翎为师,而瑶瑶,虽然没有灵根,但还是留了下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瑶瑶拉着她的衣角道,眼里带着几分对于未知的茫然。
程清河没有将琉璃瓶中的天音境人留在龙虎山的打算,龙虎山是修道之地,并不适合凡人的生存。
然而,瑶瑶,算是唯一的特权吧!
“留在这里,若是什么时候打算离开了,没有人会阻拦你。”程清河摸摸她的脑袋。
这一日还是苏翎前来相送,他将几卷无当典籍交至她的手中。
“虽然有些仓促,但是还是劳烦了。”
前几****方才译出来五卷,看来只能旅途之中抽空解决了。
“完成之后,我会托人送来,用最安全的方式。”
苏翎点点头,走近几步说道:“苏某同白家有协议,此番你同他自去佛山取了秘境产出,若是遇上孔老道,他会护你,但是你无须觉得这是承了他的情。”
“若是你真的同对公孙师傅所说一致,这一路,你便当做是你师傅对你的考验,再有,遇上你枭遇师兄的时候,记得将他带回来。”
一席话说完,正巧白石往这里来,苏翎退开一些,朝他点点头,接着对着程清河眨了眨眼睛。
这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白石也回以一礼,笑容晏晏。
苏翎看了他片刻,接着恍然大悟一般,提醒程清河道:“孔老道最近听说功法大乘,已经出关了,说不定现在还在佛山,你务必要跟紧白少主,片刻不得离身,他定当护你周全。”
“我知晓了。”程清河点点头,同白石二人站在一处,竟有几分般配的模样。
大船渐渐驶离港口,苏翎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二人,摇头叹了一口气,接着回头朝龙虎山上去。
白家的船自然是器宇轩昂的,行在水路之上,散修退避,连其他家族都无人敢超至前方,一时之间竟无人敢直面其锋芒。
“清河这几日过得如何?”白石愈发靠近,想要将她揽至怀中,但见她移步错开,又同他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你同我恼什么?你说说看,若是有理,我便向你认个错。”
“白少主严重了,白家与我龙虎山恩重如山,你我并无仇怨,又有何错之有?”程清河客气道。
“哦?你再这般说话,便不要怪罪我无礼了。”白石眯着眼睛道,低沉的嗓音之中带着几分威胁,但是大半带着吓唬她的意思。
果然,她一顿,反射般地后退几步,显然是怕他的不客气。
白石见状,竟然笑了起来,笑得她的心中像是有猫在抓。
她还要再说什么,便见身下的大船往前一震,身旁的白石连忙伸手拉住她,皱着眉往身后问道:“怎么回事?”
“少主,是,是南家的船只撞上来了。”
“南家?”他念叨了一声,正好奇怎么会有南家的船只撞上来,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请自来地翻了上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按照往日的行程,南家这会儿应当正忙于商会的事情。
“怎么,我可是打扰了你的好事?”南秀灵目光暧昧地在那二人身上打转。
白石淡笑不语,将程清河揉在怀里,问道:“不知道南家小姐到此有何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不过近期闻龙虎山要同白家联手,家父担忧,命我来问问,不知道白哥哥能否告知?也好求个心安。”
程清河没有挣扎,淡淡地看着这二人的你来我往,越看,越是难以猜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此事无可奉告,你父亲知晓白某一向办事稳妥,不必担忧。”
“两位要是有要事相商,清河便先回避,打扰了。”她退开他的怀抱,无喜无悲,嗒嗒嗒几声走过。
这时起了风,风吹过她的斗篷,娇弱得如同一只风筝,却又孤傲地遗世独立。
白石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内心有种荒诞的想法,或许她并非是在闹什么小性子,而是想要真正和他划清界限。
“她的确是个十分吸引人的女人。”南秀灵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白石挑眉:“哦?倒是第一次听你在夸除你自己之外的女人,还真是不太容易。”不过他的清河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其实我十分欣赏她,你对我的看法有些偏颇,若是可以,我其实很想和她做好朋友,包括我妹妹南秀色,她也十分喜欢她。”南秀灵走过来,站在程清河原先站的地方。
接着说道:“她可能对我有些偏见,看得出来她确实不怎么喜欢我。”
她耸耸肩,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无奈。
“你们倒是很适合做朋友,不过清河有些慢热,性子冷淡,确实不容易接近。”
但是一旦接近了,就再也不想离开她的身旁。
甲板另一端,程清河关上了门,清晰地将二人的对话尽收入耳,外头响起了鸥鹭的鸣叫之声,她倒在床上,想着,这一路应当十分的漫长。
一个南秀灵,倒也不至于令她措手不及,她怕的是白石,她的修为不及他,仿佛除了尽量的疏离,她没有其他的办法来对付他。
好在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路,一天过去,倒是极快地就到达了余镇的码头,白石对这里简直是驾轻就熟。
再次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却是不同的心境,相比刚刚离开之时,她的心,平静了太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