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
道定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天歌，淡然开口。
天崖草今天却不像往日那般笑嘻嘻的样子，而是有些沉闷着脸。
然后他开口问道：“有人托我问你，若是命运再一次降临，你将如何选择？”
道定久久无言。
而后他问道：“阿清在哪？”
“先给答案。”天崖草声音更加低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道定看了眼天歌，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这么做的原因是在抗争命运吗？”
天崖草心头一惊，皱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命运降临，天地无存。想必劫难已经来了吧。”
道定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但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天崖草有些不淡定了，他没想到道定竟然知晓如今的形式！
虽然不知道对方从哪里获悉的预言，但却完全印证了如今的形式。
况且身为大帝，又岂会胡言乱语？
联系道清所言，天崖草心中顿时慌乱不已。
而后他听到道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阿清进来吧，我犯下的罪孽会用生命来偿还，至于还不还的完……”
道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道：“与本帝何干？”
天崖草却沉默了。
“还等什么？等着天地毁灭吗？”
天崖草心里一咯噔，苦笑一声后消散不见。
下一刻，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道定的面前。
“阿清，你来了。”
“三哥……”道清轻声呼唤一声，猛然扑在道定怀中。
一切的一切，她如今终于明了。
他们这九个孤儿，或许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是被世界遗弃的存在。
天下有多少人辱骂道真？
不计其数。
他明明有一掌逼退大帝的实力，却始终躲在至圣宫中不出来！
他明明可以拯救无数人的性命，却眼睁睁的看着无数人死去！
而其他的圣者，哪一个不是在拼死战斗？
天底下有多少人痛恨道定？
多如牛毛。
这个可恨的魔帝仅仅只是与人战斗，就震死数千万无辜百姓！
连带着道清，都成为世人唾骂的存在。
而道九更是惨烈，即使有至圣帝尊嶽南轩的帮助，口碑依旧一言难尽。
至于道痴，有多少人感慨他坚定不移，就有多少人嘲讽他口味刁钻。
道狂更是被无数人所厌恶，这家伙完全就是一个杀戮机器！
只要是敌人，不管你什么立场他都不放过。
哪怕是那些被魔尊控制后又清醒的存在，他也毫不手软。
只要敢出现在他面前，就只有一个结果。
因此，当战争结束后，越来越多的人对道狂曾经的行为进行谴责。
哪怕从某一个方面来说，道狂阻止了更大的惨剧。
但当人们看着那些柔弱的女子一个个悲伤欲绝，甚至自杀而亡……
谁又能说她们有错？
她们，又有什么错？
本来好好的一家人，丈夫突然被人抓走，然后被人操控着上了战场，最后死在战场之上。
死在道狂手下。
她们如何不恨？
为什么，就不能将他们抓起来？
为什么，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可这一切又能如何？
战争就是这样悲惨，全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将那些疯狂的魔人拦在外头，难道让他们冲进后方的家园去杀害自己的亲人吗？
谁有这样的宽仁之心？
能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害？
哪一个战士不可怜？不让人心痛？
面对三十五亿还多的魔人，十五亿至圣战士如何抵抗？
身后的家园如何守护？
疯狂，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制止这一切。
但即使在疯狂，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魔人窜入后方，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若是普通的战士还好些，可若是窜入四品三品二品境界的大高手呢？
又有多少人能拦得住他们？
世人唾骂道狂是无情的刽子手，可有多少人知道正是类似于道狂这样的战士不断的厮杀，才在无形中拯救了他们。
可是，那又如何？
总有人要为那种事承担后果的。
而道狂，玄尊的师兄，魔帝的师弟，简直是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那种事，他真切的做了。哪怕只是杀一个，也是做了。
做了，就得承担后果。
而站在高处，就得忍受孤独。
甚至，去承受来自天地的压迫，直至死亡……
而道凡更是被无数人骂的狗血淋头。
明明实力那么高，却整日游手好闲。
什么？帮老人砍柴帮别人看娃？
这种小事，需要你一个大高手去做吗？
你一个大高手就做这种事？
你不知道外面打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不知道每天都要死去无辜百姓吗？
所以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杀敌？
……
世人的立场，总是不同的。
当角度所站立的不同，所看到的自然也不同。
他们怎么会关心对方修炼的什么大道？
他们又不懂。
他们只知道你是个高手，却不知道你违背大道就会身死道消。
可这也只能怪你，要修炼这条盛世才适合修炼的大道。
也许师兄弟九人之中，就属道辰和道静二人口碑算是不错的。
可受到几个“坏师兄”的影响，他两的口碑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有无数人对他们这九个孤儿，几乎都没什么好话。
当阙兰老祖等九位圣者身死的时候，更是被无数人嘲讽不中用。
而千殇之名，却响彻世间。
以一己之力斩杀十位魔尊，为九圣报仇！
这是何等的强大？
可世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所崇拜的千殇，才是害死九圣的真凶。
可以说，阙兰老祖这一脉十八人，都饱受世人诟病。
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当世人开始厌恶，天地与之同厌。
这就是道定的命运，一个注定要承载命运的男子。
他将承载所有的谩骂、侮辱……
最后将这种东西与自身融为一体，为道九带着天帝离开这方世界而保驾护航。
只是这一点，也是在最后的时刻才知晓。
过往的岁月里，他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自己会死。
在黑暗深处，他知道当命运降临时，自己便会知晓一切。
而再此期间，他只能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去承受一切……
只是道清，怎么舍得让他一人死去？
当她得知真相时，她多想听一声他想反抗这该死的命运。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对方都不会选择反抗。
否则当年，他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可是道定啊，一颗永恒而坚定的心，一颗九千年岁月未曾变过的心。
能有什么力量扭曲他的心？
就算有那种力量，也是这方世界所承受不起的力量！
当道九自成一方天地，当他想要带着天帝离开天武大陆。
那么他就需要被这方天地厌恶。
就像人们身上的一块肉，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将之切割。
可若是他坏死了呢？一直让你感受到痛苦呢？
那一刻，当天地被无尽的白芒以及强烈的大道之柱所笼罩时，无人看到一股黑到极致的洪流悄然缠绕在道九的小世界上。
那一刻，天地间无尽大道对这个小世界充满了厌恶，他们无比配合着将之剥离，然后抛弃……
黑色洪流中，有一道浅浅的青色。
而融入道九身体的那道白光，却似乎能够吸收这道黑色洪流而提升力量。
但并非如此。
它吸收的，是道定与道清承受无尽悲痛之后心中诞生出来的一丝希望。
对这方天地存活下来的希望。
也可以将之理解为——生机！
纵然死去，他们依旧未能逃脱命运。
可是，他们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去抵抗命运。
只是，只是……
只是有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若是能够相伴到老该有多好……
这几十年的岁月里，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
尚不及一年……
也许，身处天罚之焰的那两年，才是待在一起最长久的日子。
只是那两年，两人都被天罚之焰折磨到难以言语。
连正常的对话，都是奢望……
天崖草看着空空如也的金塔，心中惆怅不已。
他虽然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随着面前可怕的空间塌陷缓缓恢复，天地间已然没有了道九与天帝的身影。
从此，也没有了道定与道清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几年道清一个人究竟去了哪里。
也不清楚这些年她一个是怎么扛过来的。
但他知道，那一定很痛苦，很痛苦……
因为他天崖草，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甚至如今，他的名声依旧令人难以启齿……
“我也是你们命运的一个小分支吗？”
天崖草心头呢喃，这样的命运，还真是让人惊恐而悲切。
作为这万年多岁月以来人族的第一尊大帝转世，他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命运分支。
那么道定这位命运承载者，究竟承受了什么？
而道清又为何会在最后的关头知晓一切？
天崖草忍不住叹息一声，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没有丝毫把握。
因为命运，难以捉摸。
这件事，注定会永远尘封在天崖草心中。
一只柔软的玉手悄悄钻进天崖草手心，像是在安慰那悲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