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若初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稀粥,此时已经无声落下碎了一地。
阴雨伴随着雷鸣从天空倾落,淋湿了山上的我们。
茹若初在雨里啜泣着,她的肩膀在不停地抽搐,泪水混合着雨水从她的脸上不断滑落。
老婆婆害了我妻子害了太爷爷,而现在我出手杀死了弥留之际的她。
是啊,如今的林家和茹家已是血仇,血债血偿本就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没必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丝毫的自责抑或羞愧,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挺着胸膛直视着茹若初,就等着她对我痛下杀手,就像我杀死她奶奶一样杀死我。
可是,茹若初并没有。
她饱含哀怨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和我擦肩而过。
她并没有理会同为血仇的我,而是背起了老婆婆重归冰凉的尸体,放入了那口我曾送她的杉木棺材中,合上了棺盖。
她的这一反常出乎了我的意料,却也让我变得不知所措。
我就像丢了魂般跌跌撞撞逃下了坟山,却怎么也忘不掉她眸子里那一抹无尽的哀怨。
当我失魂落魄地回来时,太爷爷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棺材,可爷爷既没有为他下葬,也没有给他办丧事,只是任由他的棺材停在屋子里。
在我家的屋檐下,此时还莫名多出了一头骡子。
而爷爷看到我回来,也没有问我出去干了什么,只是坐在门槛上独自抽着闷烟。
爷爷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一双昏黄的老眼始终盯着坟山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时间从早上逐渐来到了黄昏,天空的阴雨也逐渐平息。
而就在天空即将黑下来的时候,一阵车轱辘的声响忽然从外边响起。
我看到茹若初拉着一辆平板车来到了我家门口,车上还放着那口盛有老婆婆尸体的杉木棺材。
茹若初此时的衣着很奇怪,只见她上半身穿着件绣有牡丹的鲜红衣裳,下半身着有一条黑色的长裙,而她的脚上则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
然而,她这次来,却并不是寻仇也不是要和我发难,她只是饱含哀怨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迈过了我家门槛。
她来到了太爷爷的棺材前,磕了三个头。
眼下茹若初的举止,让我倍感莫名,而爷爷似乎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甚至还递给了她三支香。
磕头上香完毕后,茹若初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走了上前,竟是想要搬动太爷爷的棺材!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微微一咯噔,连忙想去阻止,可一旁的爷爷却拦住了我。
棺材很沉,茹若初抬了好几下都没能抬动,见此爷爷竟是走了上去,帮了她一把手。
在爷爷的相助下,棺材很容易就抬起来了,随后被他二人运到了那辆平板车上。
随后,爷爷把骡子牵了过来,将平板车的曲木套在了骡子的脖子上。
茹若初擦了擦脸角的细汗,朝着爷爷深深鞠了一躬。
茹若初是个哑巴,没有白乌鸦的她心中有话却口难开,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我家的大门上写下了一行血字。
做完这些后,茹若初看了我最后一眼,带着一抹哀怨的眼神离开了。
她朝着骡子挥动了一下竹鞭,伴随着一声嘶鸣,骡子载着太爷爷和老婆婆的棺材离开了我家门口,没一会便消失在了前方的山路口。
“爷爷,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对此,我不解的朝爷爷问道。
林家和茹家因为一根降魔杵斗得你死我活互为血仇,老一代也因此两败俱伤撒手人寰。
可眼下,茹若初将恨之入骨的太爷爷带走了。
而爷爷却任由茹若初如此作为,甚至还不许我加以阻拦,让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因为人死恩怨消,她把太爷爷带走,是想让他返回故里,落叶归根。”
爷爷这么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脸上布满沧桑,“老东西现在死了,他终于从道门是非中解脱了出来,可是你……该怎么办呐!”
爷爷最后一句话,充斥着无尽伤悲。
而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到了那行由茹若初写在门板上的血字:
老一辈的恩怨结束了,新一代的恩怨才刚开始……
听着这话,我的心里猛地一沉。
是啊,林家和茹家的恩怨并没有就此消停,死者已矣,生者还得将仇恨继续。
可因为她喝了血茶,遭了太爷爷的血咒,所以哪怕她看到我亲手杀死了她奶奶,她也没敢对我动手。
我也很清楚,我的一魂一魄已经被老婆婆抹去,除非遇到天大的机遇,否则无论我如何埋头修道,最终也逃不过体内符阵溃散身死魂陨的下场。
对此,爷爷不曾在有多言,却是踉跄着返回了屋子。
如今,以念氏仇家引发的一系列恩怨,在这一刻终究暂告段落。
陈道光、灵圣娘娘、苏启山一家……他们因为被迫卷入这场恩怨是非,接连罹难。
而今,太爷爷和念冰也去了,我却连清明节该去何处为他们上香都不知道。
我们所有人都是输家,最大的赢家却是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那盏天灯,可天灯的主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现出真身。
此时,茹若初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天也渐渐黑了。
我长叹了口气,随后带着无尽踌躇回到了家里,准备关门休息。
哞!
可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牛叫声忽然从屋外响起。
听着这声音,我的心里猛地一颤!
这声牛叫我是认得的,正是来自苏启山家的那头老白牛!
难道念冰没有死,老白牛又带着她回来了!?
原本满眼黯然的我立即一喜,又慌忙推开了门,朝着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踏踏!踏踏……
一阵牛蹄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来到了我家门口。
在昏暗的灯光下,断角的老白牛拨开了夜色,来到了我家的土坪前。
随着它的出现,我满心的希望也随之化作了无望。
老白牛拖着一辆牛车回来了,车上也的的确确坐着一个人。
可来人并不是念冰,而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
这个老头我认得,正是先前我在镇子偶遇,随后又在坟山相逢的那个。
但让我不解的是,老白牛为什么会载着他出现在我家,而念冰呢,她现在又在哪里?
而这时,老头也看到了我,却是一脸阴沉,“林笙,我们又见面了。”
听了这话,我深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不想来,只是我孙女一直挂念着你,所以托我过来找你。”
孙女?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