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铮寰这回反应有些迟缓:“你……认得我?”
“赵铮寰,‘鸿蒙号’的队长,也是我的队长。”王阿姆声音老旧沙哑,她摘下老花镜,浑浊的老眼里泛上几丝泪花,“曹你玛,老娘等了你五十年!”
赵铮寰盯着王阿姆看了又看,不太敢认:“王,王玥?”
“正是老娘我!”
王阿姆嚷着,哇一声哭了:“我苦啊!五十年啊!青丝变成了白发!凌瑞他们都等到挂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呜呜呜……队长,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们在哪里,你都会把我们一个个找回去的,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五十年!你丫的老娘打死你!”
赵铮寰懵了,也疯了。
王阿姆是王玥,那凌爷爷,谷爷爷,张阿姆钟老太他们,是凌瑞,谷靖,张旻和钟妩媚?
王阿姆是什么时期的王玥?当时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回到了地球,也生活在了真正的三次元,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家,而是生活在他和关酒的周围?
“你,你先别哭,把事情先说清楚,你现在能看到我?”赵铮寰说着就去拿摊位上的东西,没想到扑了个空,什么都没碰到。
然而王玥却能看到他!
王玥不哭了,将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是时间轴……我们是在中国星打通了时空通道,通过那个通道回地球的过程中被时间轴带回来的。”
那个时候王玥三十五岁,被时间轴送到地球的第一时间,他们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而当他们回到记忆中的家,却发现连他们的爸爸还未成年,他们就知道,他们没办法再以自己的身份存活下去,于是就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赵铮寰家附近生活了下来,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赵铮寰和关酒出生。
也没敢透露什么,倒是韩叶去找过有关部门,被当成疯子关了几天,五十年前的环境啊,跟现在是不同的,所以后来他们也不说话了,直到王玥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中国星的消息,她就开始天天等着赵铮寰来接。
现在终于等到了。
赵铮寰终于明白为什么王阿姆凌爷爷他们对自己和关酒这么好了,原来他们还有这段渊源。
双方心情复杂。
然后就听见有街坊惊讶地叫:“咦,刚刚还看到王老姆在这守店的,现在怎么不见了?有人见到吗?快九十岁的老太太了,莫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老年王玥愕然:“我就在这里啊,怎么他们看不到我?”
“多维空间。”
赵铮寰解释了一句,问王玥要不要跟他走,王玥刷地站起来,却因为年老体衰,差点摔跤,幸好赵铮寰及时扶住。
若是年轻的时候,赵铮寰要这么扶她,王玥铁定一巴掌盖过去,但眼下她走路都走不太稳,只能靠别人扶着才能走了。
“你别嫌我是累赘,我等了五十年,就为了回到中国星去,我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太孤独了,赵铮寰,这里好孤独啊!”
“我是来接你们的,怎么会嫌你是累赘?你是我的队友,能让我放心把后背交付的队友。我们银河突击队,是一体的。”
老年王玥笑出了眼泪:“对!对!对!我们银河突击队,是一体的,是一体的!”
赵铮寰也没有问他组建银河突击队的时候,这位王玥和那些爷爷奶奶为什么没有给他送行,也许他们是怕他们说的话会影响这个世界原本的进程,影响‘寻找第二个地球’的计划,导致‘鸿蒙号’无法登陆中国星。
因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如果他出发之初,老年王玥等人告诉了他这次旅行中的凶险,他一定会在一些重要的关头,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因为心中有顾忌,所以无法做到真正的无畏。
老年王玥他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赵铮寰搀扶着老年王玥走出了干货店,王玥说想要最后一次跟队友们说几句话,道个别,赵铮寰没有意见。
路过赵家的时候,那两个少年还在那说话,赵铮寰笑了笑,扶着王玥走过。
十五岁的赵铮寰突然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碰了碰旁边的关酒:“阿酒,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吗?”
关酒抬头,一脸懵:“啊?”
“算了,没事。刚那个零件呢?哎你别动,你拿着就行,我来拼,听到没有,我来拼!”
“知道了知道了,你来拼你来拼!”
少年的声音清亮有活力,听得人心中喜悦,老年王玥佝偻的身子微微挺直,往赵家看了又看,喟叹一声:“难寻少年时,总有少年来。年轻真好!”
凌瑞他们的墓就在墓园里,墓穴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就买下的,足足占了两排,王玥年轻一点时候每年春秋两祭都会过来扫一扫墓,挨个说说话,后来等到凌瑞也走了,她也走不动了,每次出来都要麻烦街道志愿者,慢慢地,她就不来了。
现在赵铮寰来了,她终于可以完成心愿,跟他一起回中国星了,挺好。
墓碑上的照片全是他们三十几岁时的模样,果然是他的队友。
赵铮寰挨个鞠躬,最后搀扶着老年王玥离开。
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就是出了墓园,走一段,坐一段,看看花,看看树,再上公交车。
赵铮寰要带王玥到指挥中心去,王玥也没意见,她在地球呆了足够久了,她想回到中国星,而指挥中心那里是磁场最强的地方,说不定去了那里,就能回到中国星了。
很快,赵铮寰他们来到了西南指挥中心的脚下,当然了,现在是十几年前的山脚,指挥中心还没迁往这边,连上山的路都很小很陡。
老年王玥是被赵铮寰背着上山的。
赵铮寰走得不快,上去的一路,都在跟老年王玥科普,这里在十几年后会是什么,那里十几年后又会是什么,老年王玥听得很认真,脑袋一点一点的,却很安静,如果不是能感觉得到她的呼吸,赵铮寰会以为她已经圆寂。
很快到了山顶。
那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赵铮寰把老年王玥放下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饼干,捏碎,然后打开包装纸,一点点往王玥嘴里喂,等到王玥吃完,太阳也快下山了。
晚霞落在峰顶,挂在天边,也披在三十七岁的赵铮寰和八十九岁的王玥身上,暖意融融的,很舒服,让人想睡觉。
赵铮寰闭上了眼。
老年王玥闭上了眼。
在他们的面前,一道蓝光盈盈闪过,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