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丛丛走的那天是6月9号,西安的天气很热。一大早,太阳就热辣辣的挂天空,开启了烧烤模式。
父亲出车在外地没有回来,妈妈和姐姐不到七点就出门去上班,她们走的时候,聂丛丛还没有起床,两人轮流到聂丛丛的床边给她叮咛,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喝陌生人的水,到了打电话报平安……也许因为真的要离别,一向话语不多的姐姐在这个早晨都变得有一点啰嗦,聂丛丛心里有一点难过,但她装得毫不在意,拉起毛巾被把自己的头包起来,大咧咧的说,你俩快走吧,让我再多睡一会儿,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姐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真是好心没好报。听到姐姐出去的脚步声,又听着姐姐和妈妈一起那陆续出门,在大门咣的一声关上的那一刹那,聂丛丛哭了。
她真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怕一个坐车,怕一个人走夜路,更怕一个人睡觉……她从小长这么大,除了去长沙和武汉出差,一个人再没有去过远的地方,更不要说从此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和工作,像一粒种子那般,撒在一片陌生的地方,自己破土发芽,茁壮成长,那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也就在那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父亲的担忧。
哭了一会儿,聂丛丛起床去洗脸,又从冰箱取了冰块冷敷眼睛,看看眼睛不肿以后,她才开始坐在梳妆台前戴隐型,打粉底,画眉毛,画眼线,打口红……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她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因为要出门,考虑把头发挽起来,扎个丸子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拿在手里的檀木梳子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聂丛丛本能的准备去捡起来继续用,但是发现梳子已经断成了两半,她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吉祥的感觉。看着碎在地上的梳子,聂丛丛有片刻的愣神,她没有意识去查看那把梳子是怎么断的,只是,顺手从抽屉里又拿了一把出来把头发梳完。然后,才蹲下身子,把摔成两半的梳子放在对接了一下,发现即使用万能胶水去粘,也会有一个明显的缝隙,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临出门前,聂丛丛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是那张小圆脸,鼻子不长,鼻梁不高,有一点像猫鼻,眼睛依旧漆黑明亮,没有任何杂质,看上去又熟悉又陌生。
及肩的短发挽起来比较清爽,铂金的大耳环让她的妆容显得精致,好像没有化妆一样。白色的吊带外搭淡蓝的纯色短袖t恤和下身竖条纹的宽腿裤很是和谐,10公分高的金色高跟鞋,让她157cm的身高又凭空高出了很多,整个人都显得优雅而职业,这样的聂丛丛让聂丛丛自己是满意的。唯一令她不满意的是本来就不够白的皮肤,晒了两个月比以前更黑了一点。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脸上微微的有一些憔悴。
她对着镜子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冲自己笑了笑,心里说,聂丛丛,你要加油,现在你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不管你多么惶恐,你都必须要向前走。况且,去试一下,也不会死。她做完一个深呼吸,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又停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手心的温热传递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聂丛丛看看表,离发车还有两个半小时。她决定出门,一个人的行程,尽量赶早不赶晚,万一路上堵车,哭都没有眼泪。
聂丛丛的行礼很少,只有随身背的一个小包和一个装着五条连衣裙及换洗内衣的大塑胶袋,感觉不像去另一个城市工作,而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提着东西,每个屋子都转了一圈,在梳妆台上拿起芬迪的大墨镜戴上出门。
她走到院子门口的吉祥路上,等了等,没有见一辆出租车过来。虽然已经九点四十分,过了上班高峰期,但路上的车流仍然很缓慢,几乎每辆车都走得像牛车一样。她走向对面的公交车站,她知道,只要不怕人多,14路公交车可以一站式将她送达火车站,中间不用倒车。
十分钟以后,14路公交车来了,她挤了上去,刚移到中间,有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就站了起来,漂亮姐姐,你脸色不大好,你坐这里吧!聂丛丛心底一喜,有一点小骄傲。但终究也没有好意思去坐那个座位,把它让给了旁边的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
一直到上火车,聂丛丛的情绪都十分正常,走了这一路,她不仅摆脱了紧张和不安的情绪,而且还在内心开始谋划自己的新工作和新生活,甚至还有一点小喜悦,小激动,聂丛丛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像父亲所说的,无所畏惧,不计后果,况且,现在也没有什么后果需要承担。
唯一要解决的是给男朋友一个交待,直到离开,她都还没有给他说过这件事。等下次回去和他见面说。反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男朋友愿意,两个人就继续,如果不愿意,那大家就好好的分开,谁也不耽误谁。对现在的聂丛丛而言,没有人能阻挡她前行的方向。就像许巍蓝莲花里唱的那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四个小时的车程,聂丛丛睡了一个半小时,和对面的男孩子聊了一个半小时,自己还接了六个电话,整个行程,一点也不寂寞。
还没到站,赵社长安排接她的司机徐正已经到了车站,并告诉聂丛丛他在出站口等她,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接站牌上有她的名字,她一出门就能看到他。到此时,聂丛丛已经彻底放下了心,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梦想的地方,就是他乡。
到了站,聂丛丛迫不及待的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徐正,她走过去给徐正打招呼,徐正非常热情的接过她手里提的塑胶袋,聂主编,你这是过来看看,还是?聂丛丛赶忙说,我上次已经看过了,和赵社长也已经进行了沟通。这次来就是准备正式上岗了。徐正非常高兴,那太好了,看你拿的东西这样少,还以为你只是来看一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呢。现在咱们杂志社和投资人的办刊协议都已经签了,就等你来给给咱们正式启动。咱们杂志社没有时尚刊,现在市场上黑白刊都差不多,唯有时尚刊发的特别好。聂丛丛说,这个情况我也从几个发行商那里得到了确认,今年真的是杂志的春天来了。我们刚好可以赶上这个风口……徐正把聂丛丛送到酒店,陪她吃了晚餐才离开。
回到酒店,洗了澡,躺到大床上,聂丛丛才给妈妈和姐姐打电话,报了平安。虽然是在陌生的城市,睡在普通的酒店,聂丛丛仍然觉得十分安心,一梦到了天亮。殊不知,以后人生的泥泞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未卜先知,也没有一种药叫后悔药,如果说聂丛丛一开始就知道是那样的结果,她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的来,或者说,能不能在这个夜里,睡得如此安稳,如此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