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早就收拾妥当的玉青时被身后的几个丫鬟簇拥着走出房门,谁知在院子里就看到了满脸堆笑的云妈妈。
玉青时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个顶个地能干,有这几个人防范着,云妈妈自入了梅青院就没能近玉青时的身。
她挖空了心思想往玉青时的身边凑,可怎么都找不到机会,今日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碰上了,睁眼装瞎装作没看出玉青时身侧几人眼中的不悦,手里的扫帚一扔就连忙迎了上去。
玉青时闪躲不及时被她攥住了手腕,眉梢很不明显地扬了扬,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脸上泛起了冷色。
她说:“云芝。”
“奴婢在。”
“你是怎么办事儿的?”
玉青时的脸毫无征兆地放了下去,声调也夹杂着说不出的薄怒。
在场的人头一次见她动怒,尽管不明所以,可心里还是纷纷咯噔作响。
被斥责的云芝不假思索地跪了下去,从云妈妈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深深低下去的后脑勺。
可不等云妈妈反应过来刚刚还笑着的玉青时为何动怒,紧接着就听到玉青时说:“我一早就吩咐过,云妈妈年岁大了禁不起劳累,只要好生将养着就行,不许给她安排杂活儿,可你是怎么做的?”
“大清早的就让人来扫地?”
玉青时似是怒得狠了,怒极之下竟带出了几分笑,冷冷地说:“让一个老人家大清早地来扫院子,这就是你说的安排好了?”
“我竟是不知这梅青院的地如此金贵,竟是必须得她来扫才算是作数了。”
云芝的确是没给云妈妈分派任何活儿。
传下去的话也只是让人好生歇着,不必劳动。
可听到玉青时的怒责,她也只是微顿了一瞬,就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低声说:“姑娘别生气,奴婢知错了。”
“错?”
“你能有什么错?”
云芝跪着不敢言声。
玉青时的脸色实在难看,原本站着的冬蝉等人见了,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嘴里说着姑娘息怒。
院子里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圈人,唯二还站着的,就只有玉青时和云妈妈。
玉青时是本该站着。
云妈妈却是完全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玉青时怎么突然就怒了?!
云妈妈被震飞的魂儿还没能飞回来,就被玉青时在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她说:“这话我之前就说过,可既然是有人记不住,那我今日再说一遍也无妨。”
“云妈妈是昔年伺候过我母亲的老人儿,论年岁论资历,都当属梅青院中的第一人,任何大小活儿,都不必分派到她的身上,也务必不得劳动她老人家。”
“云芝今日是初犯,我就不追究了,但日后若有人胆敢再犯,定不轻饶,休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玉青时的声音不大,可话中的冷意浓到让人难以忽略。
除了仍处在震惊中的云妈妈外,其余听到这话的人都垂首齐声应道:“是。”
玉青时摆摆手说:“都各自去忙吧。”
跪了一地的下人各自散去,站起来的冬蝉扶住玉青时的手,轻声说:“姑娘别动怒,云芝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云妈妈是得了您吩咐要特意照料的老人儿,这院子里的人也都记着您的话呢,不会再有下次了。”
连秋也笑着凑趣说:“不大点儿的小事儿,姑娘何必较真?”
“想来云妈妈也是不介意的,是吧?”
被她盯着的云妈妈三魂飞了七魄,完全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眼前的这个走向。
不过听到连秋的话,她还是第一时间说:“当然不介意。”
“其实我……”
“好了。”
玉青时一改对旁人的冷脸姿态,很是和气地冲着云妈妈笑笑,温声说:“今日是底下的丫鬟不懂事儿,才让你平白受了一早的劳累,往后大约是不会了。”
“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云妈妈有些着急地张了张嘴想辩解,可话不等到嘴边,就被玉青时叫来的一个小丫鬟扶住了胳膊。
“扶云妈妈回去歇着,再让人送些养神的羹汤过去,也好让她睡个好觉。”
小丫鬟伶俐得很,得了玉青时的吩咐,立马就扶着云妈妈往回走。
好不容易凑到了玉青时跟前的云妈妈见状着急得额角都冒出了汗,慌忙道:“姑娘,老奴不累。”
“姑娘就让老奴在您的跟前伺候吧!”
玉青时笑得温和又无奈,说:“云妈妈都这把年岁了,又在大清早的被折腾起来扫院子,怎会不累呢?”
“还是回去歇着吧。”
云妈妈还想辩解,可扶着她的两个小丫鬟看着瘦瘦弱弱的,手上却有一把子好力气。
不给她任何多嘴的机会,直接就把人扶着走远了。
看着人走远,玉青时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指尖在云芝的肩头轻轻一点,无声地勾唇笑了。
侯府门前。
特地告了假的定北侯带着人在门前站着,见玉青时出来了,冷峻的眼中泛起一丝不明显的温和。
“天儿凉,你别在外头多耽搁,赶紧上车。”
马车是侯夫人特地吩咐收拾过的,宽敞明亮不说,内里还用软乎乎的褥子细细地铺了一层,四角也都放了小巧却又暖烘烘的炭炉。
用特殊技巧固定在车厢内的小桌上还摆了温热的茶点,旁边的一个小箱子里甚至还装着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因着是去皇庄的缘故,再加上梅青院中不可无人看管,此行就定了云芝和冬蝉跟着,彩衣和连秋把她们送到了门口就回去了。
玉青时上车后随手抓了本闲书在手里捏着,等车轮滚动声响,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纸,要笑不笑地看着正在沏茶的云芝,说:“你刚刚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可知道刚刚为何要斥责于你?”
云芝熟练地洗茶烫盏,哪怕是在车行颠簸途中也没受半点影响,动作极为流畅。
听到玉青时的话,她也只是抿唇笑笑,说:“奴婢不太懂您为何动怒,可依着奴婢瞧,您刚才分明也没生气,只是想让人觉得您生气了罢了。”
尽管不知道玉青时真的动怒是什么样子,可云芝就是鬼使神差的觉得,玉青时刚刚是故意做给云妈妈看的。
玉青时见她通透,好笑地弯了弯唇,说:“我没生气,你莫名挨了一通骂,只盼你也别生气。”
云妈妈一大早就刻意拦在门前,又是在她要赶着出门的时候,若是不找个合适的由头把人糊弄过去,只怕是会引起她的疑心,进而惊动她背后真正的主子。
情急之下,玉青时才不得不拿了云芝来做说头。
一直都很从容的云芝听出玉青时话中隐藏的歉疚,心头一动眼眶微微泛起了红。
当奴婢的,被主子动辄打骂撒气都是常有的事儿。
能像玉青时这般还能在不得已后出言解释的,当真是寻不出第二人了。
她低头遮住眼中复杂,双手捧着茶杯放在玉青时的手边,低声说:“姑娘这话说得见外了,您做什么自然都有自己的道理,奴婢既是您的人,那就该听您的。”
“您说奴婢对,那就是对了,您说错了,那定是奴婢没能做周全,要是连些许小事儿都不能为您分忧,您还养着奴婢做什么呢?”
冬蝉把小暖炉放在玉青时的手边,唇边噙着笑没说话,可显然也是猜到了玉青时刚才斥责云芝的用意。
玉青时看着云芝青涩的脸,注意到冬蝉的笑,撑不住摇头轻轻地笑出了声。
她说:“很好。”
前世时冬蝉和连秋因她的猜忌没能在她的身边留太久,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云芝和彩衣的下场却极为凄惨。
既是辗转重活一世,她或许保不住自己的命,可这几个丫头的来日,她定要给打算好了。
不管怎么说,总要对得住前世的主仆情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