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02(1 / 1)

傅秋锋的语气并不急躁,每一条命令都沉着且清晰的不容置疑,他面带笑意,又好像只是出于礼貌涵养,其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张财哑然,此时才发觉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看似平易近人的主子。

杨淮被暗卫反绑了双手,他拼命挣扎吼道:“我要见贤妃娘娘,傅秋风,分明是你冲撞贤妃娘娘在先,娘娘宽容不与你计较,你竟还怀恨在心!霜刃台无权管辖内廷,说是陛下的命令,圣旨何在?你逾权执法公报私仇排除异己,真以为贤妃娘娘的善意是软弱可欺吗?”

傅秋锋不理会他口口声声贤妃:“霜刃台是无权管辖内廷,但我等负责扫除陛下身边一切威胁,你与江湖杀手密谋行刺,就不再是内廷管辖的范畴。”

杨淮表情一僵,院门外传来陈庭芳婢女的通传,他又硬气起来:“污蔑我密谋行刺,荒唐!证据何在?这密信就是你们栽赃的把戏,你一个男侍,国公府的庶子,居然妄想陷贤妃娘娘与陈侍中于不义,真是岂有此理!”

“傅公子,陛下不在内廷,本宫面前,轮不到暗卫说话。”陈庭芳沉着脸带人进来,“杨淮是朱雀宫总管,即便他有何得罪之处,也有本宫和内侍省处置,你对本宫不满,却将禁军带入后宫以权谋私,已是坏了规矩,便是陛下面前,本宫也要据实禀报,叩马而谏。”

“贤妃娘娘误会了,杨公公得罪的自然不是臣,他假借寻猫之由,窃取霜刃台的密信,这可是在场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实。”傅秋锋起身绕过杨淮来到门前,跟在陈庭芳身边的婢女太监连忙上前拦住,他在陈庭芳身前不远停下脚步,朝她晃了晃令牌,笑道,“臣不也是后宫中人,臣的规矩,自然也是后宫的规矩,哪里坏了呢?”

“既然如此,你只是位分低微的男侍,在本宫面前就跪下说话。”陈庭芳挥退了左右宫女清叱道,“即刻令暗卫退出内廷!”

“听见了吗?押张财杨淮,现在就走。”傅秋锋拂袖一招,“有劳两位女官继续记录口供。”

停鸾宫的婢女点头称是,并未在意贤妃的恼怒。

“你敢强行带人!”陈庭芳语气一急,身旁的太监要伸手拦阻,暗卫面甲下冷峻的眼神轻轻一眯,单手搭上腰间剑柄,那太监心里打怵,愣是不敢再拦。

傅秋锋跟上暗卫,走出几步,又回头对陈庭芳轻笑道:“贤妃娘娘切莫生气,贵妃娘娘托臣给您带个话。”

“什么?”陈庭芳的端庄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些许恼恨。

“‘皇后的位置永远是本宫的’。”傅秋锋放轻了嗓音,看着陈庭芳细长温婉的眉拧在一处,有恃无恐般拱手行礼,扭头得意道,“走,回霜刃台!”

陈庭芳攥紧了手指,望向留在兰心阁正厅内的宫人,停鸾宫的宫女站在门前福身行礼道:“奴婢奉贵妃娘娘口谕,守在兰心阁听候傅公子命令,请贤妃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贵妃这个名头说到底还是压了贤妃一头,陈庭芳深吸口气,慢慢舒缓了表情,转身离开。

“娘娘,咱们就这么回去吗?”陈庭芳身边的婢女不甘道,“一个庶子,入宫都叫人笑话,襄国公根本不在乎他,他竟然如此嚣张跋扈,不将娘娘放在眼内。”

“本宫算是明白了,陛下无心朝政沉湎酒色,天天与妖女混在一处,傅秋风只是被那妖女当枪使,故意来羞辱本宫,陛下图一时新鲜宠他几日,他马上就不知天高地厚。”陈庭芳低声骂道,“也不看看周宛月的下场,烧的尸骨无存草草下葬,陛下连提都未提她。”

“那咱们怎么办?”婢女小声道,“要给老爷写信告知吗?”

“父亲诸事繁忙,再说即便不写,消息传扬出去,届时自有朝臣上谏。”陈庭芳叹了口气,“去静和宫,将此事说与太后吧。”

另一边,张财和杨淮被其中一名暗卫先行押去霜刃台,剩下一个跟着傅秋锋慢慢走。

他确定前后左右没人之后,才推了推面甲小声道:“傅公子,我们是不是太张扬了,贤妃说的没错,毕竟属下也没有陛下的圣旨手谕……”

傅秋锋心说刚才瞪人的时候挺有气势,一开口这温温柔柔的声音就破了功:“放心,出事有我兜着,就是要张扬才能显得我恃宠而骄啊。”

暗卫似懂非懂地点头,傅秋锋又问他:“兄台贵姓?因何进入霜刃台?”

“属下柳河,是柳侍郎的同乡。”暗卫赧然道,“说来巧合,我与知夏一同进京赶考,路见不平管了一桩闲事,结果意外破坏了霜刃台的行动,就被抓进来了。”

傅秋锋一时语塞,这个理由比起军中举荐更难以接受,他进了霜刃台大门,恍惚间觉得这个脆弱的暗卫组织到处都是东拼西凑的补丁,他这个男侍转职好像也正常了许多。

“陛下不在吗?”傅秋锋在正殿转了一圈,没找到韦渊,唐邈倒是回来了,在书房里捏着毛笔琢磨报告。

“陛下和韦统领都没来。”唐邈见了傅秋锋直接扔下毛笔追上,兴致勃勃道,“您需要人手不?看我怎么样,您居然抓了个太监回来!贤妃真的勾结刺客吗?”

傅秋锋暗忖这种人应该下放去搞情报,而不是待在本部展现过盛的好奇心,他点了唐邈跟柳河这两个叫得上名的,笑了笑:“一会儿有场好戏,两位演技如何?”

“特别好!我参军打仗之前在戏班子待过,还学了口技,什么都能演。”唐邈跃跃欲试。

傅秋锋没想到随便一问还是个行家,他眼前一亮,偏头对唐邈耳语几句,吩咐完道:“记住了吗?”

“妙,太妙了。”唐邈听后大开眼界,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道,“贤妃和太子,真的……?”

“慎言。”傅秋锋瞪他一眼,“都是卷宗里的蛛丝马迹,我们是为陛下效命,这些情报用过就忘了吧。”

唐邈板起脸来点头。

杨淮被捆在地牢的刑架上,嚎了一段时间,傅秋锋再去时他叫骂也有气无力。

“杨淮,你勾结崇威卫刘贲和另一神秘人,买通江湖杀手,策划于三月初八夜晚刺杀陛下,你认不认?”傅秋锋故意开了门,在刑架对面坐下,随手拿了个鞭子在手指上绕着。

“呸!我就是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认。”杨淮冷笑,“你风光不了多久,太后娘娘必定会为老奴主持公道。”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傅秋锋遗憾地长叹一声,向右一挥手,柳河面无表情地抖出一张纸,大步走到杨淮面前,强行掰开他的手指按上印泥,在纸末画押。

杨淮的手腕被绑的结实,他挣脱不开:“你这是干什么!”

“实话和你说了吧,陛下怀疑你主子贤妃与逆党谋反有关,你不过是个拿人的借口,你不招,霜刃台只好伪造一份口供让你画押,届时你畏罪自尽,贤妃也百口莫辩。”傅秋锋拿了按好的认罪状,轻轻吹了口气,等指印干后整齐的折了起来。

杨淮脸色一白,接着又痛骂起来。

傅秋锋充耳不闻,从墙边的架子上抽了柄锋利的小刀,坐回椅上翘起条腿,细心地修起指甲,柳河静静站在他身后,刑室在炭火声和骂声中越来越冷。

半晌过后,杨淮也终于精疲力竭,他徒劳地问傅秋锋到底要干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还有女子惊怒的斥责。

他难以置信,费力地扭头看向门外,衣衫凌乱头发散下的女子被一个暗卫一路拖行踉跄着走,虽然地牢光线昏暗,但女子一闪而过的侧脸和声音的确是陈庭芳。

“娘娘?你们怎敢如此对待娘娘!”杨淮一下眼圈通红激动道,“我要见陛下!”

“杨淮,枉本宫如此器重你,你为何要罗织罪名陷害本宫——”

“闭嘴,到了霜刃台就是犯人,及早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隔壁的房门哐地一声关上,随即喊声便模糊起来,暗卫的喝问声,长鞭破空和受刑的惨叫不绝于耳。

“娘娘!”杨淮拼命扭着头,“住手,快住手!老奴都招了,是老奴一人所为,与贤妃娘娘没半点干系,都是老奴干的!”

“你一个太监,没有主子指使,能做什么?”傅秋锋不屑地嗤笑一声,“还想替主子顶罪,可惜陛下厌烦了贤妃,正需要一个借口除掉她。”

“陛下不能这么做啊,贤妃什么都不知道,她正直贤良,一心只为陛下着想,陛下若不愿听她说话,不去朱雀宫便罢,不能这般害她啊。”杨淮哑着嗓子泪流满面,“和贤妃相比,还是陛下的安危更重要,老奴用知道的一切交换,快住手,她只是个弱女子,哪禁得住折磨!”

“先停下。”傅秋锋对柳河使了个眼色,拿起纸笔准备记录,“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我……我确实勾结了外人,给他提供宫内路线换班时间,为他引走闲杂人等,让他派人刺杀容璲。”杨淮惨笑道,“是他先找到的我,他每次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宫里,戴着面具,我们飞鸽传书联络两年有余,证据就在我房间百宝阁第三层左一的暗格之中,那里有写密函的特制信纸。”

傅秋锋问道:“两年时间,你难道不知此人身份?”

“他或许是京城禁军中的人物。”杨淮闭了闭眼,“杀了我吧,若不将我千刀万剐,我死后岂有颜面去见太子!”

“太子?”傅秋锋皱起眉。

杨淮悲愤不已:“哈哈哈……我跟了太后二十年,后又跟随太子,太子待人宽厚和善,我亦对太子忠心耿耿!可容璲他…他趁先帝驾崩,竟率兵进京逼宫造反,许诺一方王侯逼太子写下退位书,却转眼就杀害了太子!”

“你亲眼所见?”傅秋锋停了笔,没记这一段。

“不是又如何?谁不知容璲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他只是个发配为婢的罪臣之女所出的贱种,不配做大奕的帝王!”杨淮骂道,“所以那人找到我,问我愿不愿和他里应外合,找机会杀掉容璲,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要为太子报仇!”

傅秋锋攥了攥笔杆,思考应该填上什么说辞,一阵透入骨髓的寒气忽地席卷而来,他敏锐地感受到这股视线,猛然抬头,只见容璲站在刑室门口,眸光冷沉,眉间淤积着晦暗的杀意和恨。

“陛下,您受伤了?”傅秋锋赶紧站起来冲到门前,容璲的指尖正往下滴血,还是那身黑色便服,上臂的衣袖破了道口子。

容璲搭了下傅秋锋的肩,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径自踏入屋内。

“想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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