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领着使团到长安后,一件事就是单独去见刘彻。
“他们自称国名为库马特,蜀贾人言是‘黑土地’之意。”
“蜀贾人?”
“自商以来,蜀贾人南入夷地,贩运蜀丝、蜀布,往市身毒,其中有人更胆大,继续往南去,来到了库马特,习得那边言语,将蜀物售卖出去,在那里,绸缎十分昂贵。”
刘彻一扬眉又一笑:“贾人为了利益,真是什事都能做出来。”又问:“究竟卖出了多少,竟然能让他们不顾路途遥远,不怕骨埋异乡?”
“他们按重量买绸缎,一两上品布是一两金。”
刘彻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朕记得你说你库马特回归,废时间几近一岁吧?”
“是。亏得有精卫给予舆图,否则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张骞一阵后怕,有路线图他都走了那久,如果有路线图,不知道要『迷』路到哪里去了。
“臣要多谢陛下。”张骞卒尔一拜。
刘彻斜了他一眼,“你谢什?”
“臣谢陛下允许臣能继续出使,前往库马特,而非停在乌孙,待副使其他国家回归。”
这有什好谢的?
刘彻哂笑。
张骞带着任务出去,目的就是乌孙结盟攻打匈奴,天幸匈奴已被消灭,自然不用继续那个任务。既然张骞唇舌间的祈望被精卫到,转述于他,他也乐得大,满足张骞探索新国度的心愿。
“与其谢朕,不如和朕说一说这库马特,蜀贾人贩一回绸缎,来回不过数年,就能赚下千金家资,朕真是羡慕啊。”
张骞说了——
汉土之外是乌孙国,乌孙国过去就是疏勒,疏勒靠着葱岭,那是一片高高的山,人迹罕至,四顾茫茫,夸张的说,人骨才是里的指路标。汉使团在里翻山越岭二十多天,才到达大宛。
大宛有良马,奔跑时汗出如血,极为稀奇。
大宛过去是大月氏,大月氏过去就是安息,安息之后有什国家,张骞也不清楚,他按着舆图路线埋头赶路,赶了百来日,才到达库马特境内。
“那里的人皮肤是黑的,他们说,他们那里很少下雨,靠着他们的大河才养育了全国人。”
“他们每年都会有水灾,一泛滥就是将近半年,臣到时大水已退去,他们已开始播种了。”
“那儿与汉土相差无几,也有国君,也有法规,民间也有农具耕种,池子蓄水,他们也懂得制造工具汲水,称为沙都夫,如汉家桔槔。”
“库马特的国君对东丝国——是华夏,惦念已久。他们甚爱们的绸缎,达官贵族争先追捧,国君亦以穿绸衣为荣。他们见到臣,得知臣是汉使万分惊喜,热情招待了臣,并在臣欲归国时,派出使臣相随,使君是库马特国君最疼爱的小儿子,赫利王子。”
张骞去汇报工作了,库马特使团由大行丞这个样负责主管外事的官员来招待。
赫利王子提出想要在长安逛一逛,左右什事,大行丞干脆就亲自陪行,而不是让下属来。
赫利王子记挂着使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奔长安附近的农田。如今是十一月中旬,在他的国家那边,此时洪水退去,已开始播种了。
尽管地理因素不,赫利王子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碰上了华夏给冬小麦浇越冬水的时候。
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农田,农人在地里热火朝天,他们打着赤膊,留着断发,在给冬小麦浇水。
“让想起了的家乡。”
蜀贾人将小王子的感慨翻译给大行丞。
“在的家乡,他们这时候样在耕耘,们那里是断发,你们这里也是断发,们光着上身,你们也是光着上身。”
赫利王子瞧到一个农人提着木桶拎水,眼神一闪:“不过,们那里不是用手拎着水桶浇水。”
大行丞微笑着接话:“不知王子那边用的是什浇水?”
“阿基米德螺旋泵。”
赫利王子念出一个于汉人来说有些拗口的称呼。
“阿基米德是一位贤人,他在青年时,曾来们的亚历山大里亚求学,后来回归赫楞,也时常和们来往。赫楞人和库马特人是一家!阿基米德在亚历山大里亚时,看见们的农人需要拎水浇地,特别吃力,他就做出了一个怪玩意儿,只要把它放去河边,一头放水里,一头放岸上,摇动手柄,河水就能轻轻松松河里来到岸上,进入农田里了!”
这一长串话,还有许多生僻词汇,蜀贾人手心冒了汗,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它用汉话说出来。
大行丞思考了一下。
懂了,那边有两个国家,这两个国家可能是世代交好,另外一个国家的一名大贤曾去过小王子的国家求学,大贤出名之后,小王子的国家对这名大贤也很崇敬,尽管不是国人,也依然把他当自己国家的骄傲。
至于小王子在这里突然提起他们的汲水工具,看来是在炫耀自己国力啊。
农事不利,国如何能强大?
大行丞并不惊慌。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王子殿下,们这边也有和阿基米德螺旋泵样的东。那个人用木桶提水,或许是事出有因?”
赫利王子『露』出惊讶神『色』。
他看上去并不相信。
大行丞带他到农田另一侧,那儿岸边挖有水槽,一个又一个水轮立着,农人或是摇动木柄,或是脚踏,轮辐将水绞至高处,轻易灌溉农田。
“此物名为刮车,除了刮车,们还有翻车和筒轮,用于深河,桔棒与鹤饮,用于浅水。”
——全都是白玉京里找到的华夏智慧。
蜀贾人『色』发苦,索『性』直接把那些名称音译过去,然后,详细告知了一遍这些工具对应的作用,对理解。
只看赫利王子震惊的表情,就知道他确实理解了。
“东丝国也有和阿基米德一样的贤人。”赫利王子肃然起敬。
看完农田,赫利王子才去关注长安城城市貌。
只一看,他惊叹:“你们的长安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
——就和他们的亚历山大里亚一样!
“人很多,房子也很多,但是一点也不拥挤和杂『乱』,也有人和畜牲的粪。”
大行丞心说,毕竟是天子脚下,要是杂『乱』无章,负责管理京师的左、右内史得先被拖出去砍了。
华夏人相对来说比较内敛,大行丞仅是矜持地笑了笑,也意思意思问了几句亚历山大里亚的情况,赫利王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国家有在被尊重,笑得更灿烂了。
二人隔着一个翻译愉快交谈,走着走着,看见一个木匠在自家门口手工制木器具,看上去似乎是一张木床。
“们那里有很多精美木雕。”赫利王子自豪地说:“它们都有着极高的名气,如果售卖出去,能获得数不清的金钱。”
大行丞是想起他们准备献给精卫的礼物,如今已过去八个月了,尚未雕琢完,那些大师得知是要献给神明的,一个个精益求精,说有两年是雕不了。
赫利王子:“父亲让带了几件珍宝,不知何时能呈给汉天子?”
——汉天子也是蜀贾人的翻译,大行丞着,对好像是在说什……塞雷斯?
大行丞正『色』起来,“此事需天子召令。”他对着未央宫作了个揖,才转头对赫利王子歉意地说:“在下的上官应当已将王子来使的事告知天子了,只是天子事务繁忙,或许还需上一阵子。”
小王子眨眨眼睛。他应该是了蜀贾人解释为什大行丞要对一个行礼,觉得自己也该入乡随俗,于是生涩地对着未央宫拱了拱手,才说:“关系,这边可以!”
他继续去看木匠加工木材,似是无意地问:“汉天子也有精美雕塑吗?能不能看一看?”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小就喜欢这些。”
那个木匠到蜀贾人的翻译,忽然放下手中木床,抬头,“不用找们家天子,家也有木雕。”
“你家?”
木匠点头,转身用钥开了锁,推开门,回头平静地说:“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