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年清河村村长的候选名额是由小范围几个人拟定的,这在清河村其实早已是一个近乎于半公开的秘密了,其实,不单单是清河村,就算是隔壁的穆莱镇亦或者是油田村,村长的选择上面,很多时候都是选择当地的名门望户,亦或者是有学识之人,更或者是资历较老的老者。
当然这些都是早些年的规矩了,现在各村选择村长上面,再也不需要走什么繁琐的流程,而是类似于西方的民选那样,拿出一部分资金,大摆宴席,高唱戏台,请相邻的同村人吃饭。
陈阳记得,几年前清河村村长选举,家里没一点财力的人不是根本选不上,而是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且不说是清河村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每年在竞争村长的位置上面,候选人单说请客吃饭,少说就得花费两三万块钱,这还不算每个吃饭的人走后派发的五十到一百元不等的红包。
油田村这种因为早些年开采油田,近些年又大力发展旅游业的地方,单说候选人请客吃饭就要花费七八万,请的是省城名馆的大厨,且必须得是名声在外的,不然的话根本拿不出手,除了请客吃饭,还要邀请班子在村子里搭台唱戏。
有心之人早一年就开始要准备了,作为候选人,整一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冗长复杂并且琐碎,谁家老人身后去世了得忙前忙后,组织操办,谁家孩子满月,谁家年轻人喜结连理,都得上门拜访,嘘寒问暖,得把最起码的表面功夫做足才是。
所以,比起富饶的油田村,清河村竞争村长这个位置倒也不算花费太多。
听完了众人聊天,城里丫头的田雨十分不解的问道:“既然这么麻烦,花费还这么多,我不信竞争村长的人都是真心为服务大家的吧?没有利益的话,不可能这么上心的。”
老村支书笑了笑,手指头摩擦着手杖说道:“你这丫头,倒是说到点子上。的确,付出这么多,如果没有相应的回报,自然是犯不上出来竞争的。”
说完,金友亮看了陈阳一样:“这里面的道道我得和你讲一讲。”
陈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老村支书,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说便是,我洗耳恭听。”
“小陈啊,咱们国家最低级的行政单位应该就是村委了,白石山的这个地界情况很复杂,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咱们学习仿效南方,村委会的权利架空,以白石山为中心地界,向外辐射,周围六处村庄,三处小镇,全部都是采取村长责任制。所以,在白石山的地界,村长俨然就是一方的土皇帝一般的角色。”
老村支书介绍起来这些情况,侃侃而谈,虽说一把年纪,但却说起来的时候神采奕奕。
白石山四周各地的村长权限范围很大,也正因为如此,弊病也会随之而来。
老村支书金友亮之后,有过两任村长,卢本材是最新的,连任两届。前任村长开辟了清河村通往道子口的山路,主持修建了一条穿山公路,因为机器人工的成本问题,只能让清河村的父老乡亲们上山开挖,石头也是一担子一担子挑下来的。
前任村长十年间只做了这件事,挖通了清河村通往道子口山壁,开凿出来了一条沥青石路。
道子口地处于白石山的最北面,也是白石山风景最为瑰丽的所在,但因四周山壁都是绝路,除了早些年柴夫猎人开凿出来的羊肠小路之外,可以说是根本无路可走。
十年前的上上人村长,带人组织开凿出来了通往道子口的山路,但是因为施工巨大,虽然挖通了,但是道子口的天然资源却并不多,加上油田村大型旅游产业,将油田村四周的景区经营的十分红火。
这道子口无论是名字,还是地理位置都输给了油田村一筹,久而久之,这路虽然修出来了,却也荒了下来,除了偶尔有县城采沙出入,以及一些零散的驴友会选择走那里。
陈阳挠了挠头,说道:“道子口我还真没去过,只知道早些年那地界有些寺庙,但却因为群山环绕,寺庙都开不下去了。”
“现在没啥子寺庙了,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山,层峦叠嶂,倒是风景宜人的好去处。”
“也是距离咱们清河村最近的旅游景点,早些年的时候,油田村的王书友看中的就是那块山路,但是因为交通实在不便,也觉得人工开挖山路太过费时费力,所以也就放弃了,转而开发周围的景点,反倒是赚了一个钵满盆满。”
一直以来坐在一边端茶倒水,拿着一个老旧钢笔,小心记录的杜会计终于坐下来,只是屁股还没坐稳,第一句话便说出来了一个极为有用的信息。
“说来也是时机不成熟,道子口距离咱们最近,但是,就因为没有钱,也没有人,整整挖了十年才挖通道子口和清河村的山洞,等挖好了,准备开发景区的时候,人家油田村已经产业转型了,油田挖光了之后,索性把油井封了,开始整理土地资源,发展景区业务。”
老村支书金友亮说起此事,摇头晃脑,连连叹息了起来。
只是他这番话说玩之后,便再度看向陈阳,眼神里十分的动容:“如今,这油田村四周的景区都已经发展成熟,这时候,再开展新的景区规模建设,其实已经落后人家很大的一段距离了。”
“而且,资金方面也是天文数字,不是单说一个乡镇级别的单位能够左右的项目。”杜会计倒时一句话戳中了要害。
的确,这不是十年前了,十年前,清河村的老少爷们儿都还没有外出打工,村子里除了农闲的时候有大量的劳动力,现在则今非昔比了,年富力强的要么外出务工,要么干脆把家搬到了城里,甚至是县城里面。
清河村早已不存在什么年富力强的劳动力了,只剩下女人孩子和老人,让他们再去开山扩土根本不现实。
然而,想要大力发展就必须修路,当年老村支书修了一条路,让清河村的人走出了大山,上上任的村支书开出了通往道子口的,但却因为年代和时机的关系,这条路有已经完全荒废了。
如今和老村支书面对面的坐在一起,陈阳却也能感受得到老人眼神当中的急迫以渴望,陈阳也知道,老村支书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想帮着清河村的老百姓脱贫致富。
“行了,不说了,不说了,这件事先搁置着。老支书既然来了,就不着急走,中午饭在我这里吃。我亲自下厨,准备两个小菜,咱再喝点小酒,沉重的话题咱就不提了。”陈阳打起了哈哈,试图把这个沉重的话茬子掩盖过去。
老村支书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也觉察到了陈阳在绕着弯子的拒绝自己,想来强扭的瓜不甜,自己本身就欠了陈阳一个人情,却也无力也无脸面再去要求陈阳去参加竞争新的村长了。
金友亮自己也不傻,三两分钟的功夫便知道陈阳的顾虑,的确,清河村的尴尬位置,贫苦的环境,换做谁当这个村长也难以把这大片大片的荒山,以及落后的村落发展出个像模像样的东西来。更何况,陈阳一个学医出身的,让他来做这件事,的确是有些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