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紧闭的门扉被人轻轻叩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谨小慎微的呼唤:“主人.”
过了很久,屋内才传来一声嘶哑如钝锯刮过树皮的回应:“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来打扰我么?”
“主人,我发誓绝不是故意打扰您——”屋外那人明显有些心惊胆战,“是侯爵大人来了,他说一定要见见您。”
屋里的空气又陷入了一阵让人难捱的沉默,就在那名家仆接近崩溃时,才终于听到一句如蒙大赦的话语:“请他进来吧,告诉他不要带随从!”
“是!”家仆连忙应了一声,逃跑似的朝前门跑去。
片刻后,一位身着华贵长袍,腰间配一柄直剑的中年男人在那名家仆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穿过前院荒废许久的药园时,他微微一愣,道:“打理这些药材的学徒呢?”
“回禀大人,他们都让主人赶回家啦.”家仆躬身回应道,“本来最近人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下的几个也在三天前让主人赶走了,这药园也就荒了下来。”
奥萨里昂侯爵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不只那些娇嫩的药草变得枯黄,整座院子显然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无人打理了。中央那座在魔法效果下冬不结冰的喷泉已经停止了运转,栅栏里的冬青木也在野蛮生长中变了形,就连地面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他斜睨了那名家仆一眼,询问道:“为什么别人都走了,只有你留下了?”
年逾五十的老家仆苦笑一声,道:“禀大人,我已经在这里服侍主人三十年了,除了这里,我这把岁数实在无处可去,再加上主人毕竟需要一个仆人照顾饮食起居,也就勉强允许我留了下来。”
奥萨里昂望了一眼远处正厅的方向,道:“罗洛大师的精神状态如何?”
“一直不是很好,您进去以后还请尽量避免刺激到主人,以免发生意外。”家仆神色恳切道。
“我心里有数,带我过去吧。”
大约五分钟后,奥萨里昂在那间门窗紧闭的炼药室里见到了罗洛,家仆在送上茶水后立刻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两位大人物。
“坐吧。”罗洛正埋头在研究台上鼓捣着什么,听到声音后也未回头,只是以嘶哑的声音淡淡招呼道。
奥萨里昂没有就座,而是走到窗边捏起几层厚厚的遮光窗帘,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上次来的时候你还不是这副模样。”
昏暗的光线中,桌边的罗洛佝偻着身子,像一只弯曲的虾。随着他手里的试管烧杯不断互相倾倒调配,一阵阵刺鼻的烟雾弥漫开来,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迷乱诡异的氛围中,令人浑身如同虫子爬过般难以忍受。
“别动,一些药物的制作必须避免阳光直射,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罗洛冷冰冰地回应道。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非常好——”罗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奥萨里昂,惊得对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那张原本苍老严肃的面庞已经彻底扭曲,肌肉和脂肪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拧合在一起,上下两片嘴唇萎缩成了薄薄的肉皮,暴露出变形的牙床和层层叠叠的牙齿。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凸出眼眶的眼球里闪烁着肉眼可见的红芒,四目相对的一瞬,奥萨里昂简直感觉自己正在直面一片腥臭的血湖!
“呵呵呵,瞧你那副无知而怯懦的样子!”罗洛低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赢下那场虚伪、无聊又自诩公正的赌局么?”
“现在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刻这般充满力量。你提供的药材让我非常满意,不管杜奥里斯对那些山妖动了什么手脚,也不管他请来怎样的战士充当我的对手,他们在我面前就和一张脆弱的白纸没有两样——我想,这也足以令你满意了吧?”
奥萨里昂竭力让心绪稳定下来,声音有些发颤道:“没想到那些药材在你手里竟然有这么可怕的效果,发生在你身上这种.这种变化,它们都是不可逆的么?”
“不可逆?”
罗洛就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嗬嗬冷笑了一阵,道:“你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你认知的下限,奥萨里昂,这当然是不可逆的!一切力量的获取必将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常识么?”
奥萨里昂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冒犯,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是王都最负盛名的调香师,我不会在你精通的领域内指手画脚,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知道,”罗洛神色轻蔑道,“杀死尽可能多的山妖和对手,成为祭典的最终胜者——你没必要再跟我重复一遍!”
“还有注意看清你的对手!”奥萨里昂脸色难看地提醒道,“卡文.杜奥里斯唯一的儿子卡莱尔,我现在已经确定他也会参加那场战斗祭典——不管祭典里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伤及他的性命。我要的只是北境镇守的位置,不是要和杜奥里斯成为死敌!”
罗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转身继续研究起了手中的香药。
奥萨里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按着剑柄转身向门外走去,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了。
待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庭院之外,罗洛也完成了又一瓶香药的调配,他将那支泛着紫黑光泽的调香瓶放在桌面上,起身活动了一下弯曲变形的颈椎,走向墙角立柜上悬挂的一面全身镜。
看着镜中那个扭曲如恶鬼的身影,罗洛静立良久,发出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苦涩的轻笑。
他将手掌按在镜面上,一道苍蓝色的魔法封印在镜中浮现,随即一道漆黑的裂缝从中将镜面一分为二,向两边滑开露出一间面积宽大的密室。
正前方的陈列架上挂着十余柄长短不一的刀剑,它们的锋刃俱是由恶兆身上的硬角打磨而成,一旦斩落便能给敌人带来裂筋断骨的痛苦。居中则是一袭调香师长袍样式的轻甲,头盔则明显是由一颗比正常人类大一号的头骨雕琢而成,四周遍布和恶兆之子们近似的扭曲长角,脸上带着一抹猥琐的微笑。
密室左右两边的架子上则摆放着大量属于罗洛的“战利品”,他将杀死的恶兆之子制成各式各样的标本,头骨、犄角和皮肤将这些陈列架填充得满满当当,最靠近门边的标本甚至还沾染着新鲜的血气。
罗洛眯起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陶醉的神情。
他在胸口描画了一道黄金律法的标志,以一种满怀虔诚的语调咏叹道:“玷污者的痛苦和哀嚎,便是我等献予黄金树最崇高的祭祀——愿律法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