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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0章 杨怀犀的密告(1 / 1)

寒冬之季,曲江池畔景致萧索,然而“赋闲”已久的蜀王,仍是住在水舍别墅里“静养”,这些日子的确空闲无事,一觉懒睡至隅中时分才起,披一件白狐里的大裘,登上临池而建的高阁,也不叫废尽心思四处遣买的茶婢,而亲自侯汤烹茶品饮,时时举目,望一望急风卷过池面,荡起那片冷清的波光,远远主属皇家的芙蓉园里,梅色恰似这片萧瑟清冷的天水间,唯一一笔丹艳。

岁末时分了,对于蜀王而言并未有大事发生,他有心贪享这闲适,不想清静到底还是被打扰,心腹管事打听得蜀王已经起身,一路找了过来,呈上一封拜帖,言道是遣周使粟田马养遣人送来。

蜀王勃然而怒“这时候,他竟还胆敢来拜会”

管事寻常拿了粟田马养不少好处,虽被主人的怒斥吓得一个激灵,倒还敢壮起胆子为东瀛人说情“粟田君并不敢明目张胆,遣人颇经周折,才掩人耳目送来这封拜帖,所求亦是与殿下暗会,应是心急于广阳那队志能便全军覆没,太后虽惧突厥不敢追究,未必会放过遣周使,希望殿下能想法子替他们转寰,彻底让志能便摆脱嫌疑最好。”

蜀王冷笑道“广阳之事,他们既是受突厥人指使,这时怎么不去找突厥人设法保全亏得他们自诩志能便为日本皇室精心培蓄,行事谨慎忠诚不二,万万不会暴露行藏,更加不会有背叛之行,结果呢,广阳十人首竟然屈服晋王妃一介女流,指不定连我也招供出来”

“当不至于吧。”管事拭一拭冷汗“太后若知此事与殿下有关,怎会如此风平浪静”

蜀王虽说恼火东瀛敌间出了纰漏,但其实也情知这些死士暗人虽说一般不会背叛谋主,却难免也有贪生怕死者受不住严刑拷问,再者东瀛潜渡大周这些志能便,的确为他行事不少便利,正好比这回受突厥主使投放疫毒,若真能造成苇泽关失守,不仅武威侯死罪难逃,便连晋王夫妇也难辞其咎,晋朔失陷危及河南,可谓京畿最后一道防线,无论韦太后怎么忌防于他,只怕当他发动党臣奏请时,亦不能拒绝再度启用他这个亲王镇守河南,挽救贺周这岌岌可危的国运,而只要他能够击溃潘博逆军,便能够奠定威势,到时韦太后再也不能奈何了。

可惜功败垂成,不仅苇泽关未失,甚至还被晋王妃察实广阳志能便为始作俑者。

茶釜里汤沸渐老,蜀王却无心再投茶入煮了,起身在阁间里负手踱步,好一阵才说道“我不便见粟田马养,你倒可暗下与之一会,转告他不需忧愁,我早料见太后不敢责问突厥,故意让党臣附议王淮准,太后更疑我不怀好意,唯恐中我计算惹火烧身,他只要坚称广阳那名敌间绝非来自东瀛,而为他国中伤之计,意图不仅是挑生五部再度兵犯,也为破坏大周与东瀛之间邦交之谊即可。”

踱转一圈,又再补充道“东瀛远据海外,并不与大周疆土接壤,自白江村海战,东瀛战舰尽被击沉,水军覆没,此时再无能力大举来犯,太后何尝不知这些情况,故而更加防备新罗,对待东瀛、新罗二国亲疏一贯差异,虽说因广阳这回事故,会生疑心,然因惧五部之威,并不敢责问,只要东瀛遣使再示臣服,声明绝无进犯之恶意,太后当然会偏向东瀛,否则难以自圆其说,担当懦弱之名。”

管事连连称诺,这才又呈上两封密信,皆是自晋阳送出。

蜀王连忙拆阅,一封是郭居安手书,一封却是杨怀犀陈情。

蜀王先将郭居安的手书看完,连连称好,下令管事立即去请诸位谋士来此议会,这才看杨怀犀的密信,因郭居安已经写明杨怀犀确然已经成功获得晋王妃的信任,一家老小接进晋王府中居住,俨然已经成为晋王系僚客,故而再看杨怀犀书告这事,蜀王并不觉得惊诧,然而当他看完之后,方才明白杨怀犀因何在短短时间,便能获取信任。

原本杨怀犀诸多提议颇显保守,不合蜀王心意,再兼为人处世多有迂腐之处,与其余僚客历来疏远,被众人连手排斥,渐渐被蜀王冷落,当他自请入潜晋王府以为耳目刺探机要时,理由乃他与贺湛、王宁致师出同门,晋王妃或许会看在这层关系上,不疑他另怀居心,蜀王起初颇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在他看来,杨怀犀自称师承蒋渡余,说不定是当初为了获取信重的杜撰,蒋渡余门生之中,眼下仍有不少在朝为官,贺湛、王宁致更是前程似锦的才俊,若要知道有杨怀犀这么个同门,为何没有主动结识交近仅凭空口之辞,那晋王妃虽说是女流之辈,既能治政,足证智谋城府的确强于普通,如何会因“同门”二字便对杨怀犀信任不疑

但杨怀犀对于蜀王而言已成“鸡肋”,留在身边无用,弃杀又无必要,故而才纳谏用作尝试,虽说素来与杨怀犀有隙的谋士,也曾提醒蜀王应当扣留其妻儿以为人质,防范其背主求荣,蜀王却置之一笑“杨公虽迂腐保守,倒并非愚昧短见之流,岂会当真投靠晋王妃一介女流之辈弃子之用难道他会认为太后因对晋王妃器重,便助晋王烨夺位不成再者本王虽说不才,一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杨公甘愿以身犯险潜入晋阳,助我大业,我怎能反而扣他妻小为质要胁防范,这样行为,岂非大寒忠良之心”

一番场面话引来诸多僚客连声赞叹“殿下仁义”,实则蜀王自信他为明主杨怀犀绝不至于改投晋王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根本不惧杨怀犀会背叛出卖。

虽说杨怀犀一度作为蜀王予以信重的第一谋士,知悉不少机密,可蜀王眼下已经并不需要再向太后隐瞒他的野心,无论有无杨怀犀告密,他与韦太后之间的生死之战都是在所难免,杨怀犀手上并没有掌握确凿证据,给韦太后将蜀王名正言顺地问罪处刑,蜀王哪需忌惧杨怀犀出卖,倒是任由他举家投往晋阳,进一步成全“礼贤下士”“用人不疑”的美名,吸引更多贤良心向,尤其是那些正统派,蜀王声誉越佳,才越能让他们相信蜀王虽为天子生父,却绝不会效仿韦太后专政覇权,操控天子如傀儡。

正因为蜀王原本对杨怀犀成功取信晋王妃并没有多少指望,得知其竟然计成,颇觉奇异,不过看完杨怀犀那封密报,疑心方才彻底打消了。

原来杨怀犀在信中,是这样一套说法

得知广阳事急,晋王妃亲往坐镇防止疫情扩散,杨怀犀坚信这是一个绝佳时机,故主动随往,佯作为防治疫情尽绵薄之力,一来可就近掌握时势发展,倘若苇泽关失守晋王妃无力回天,及时书告蜀王发动弹劾,彻底铲除晋王系斩韦太后一条臂膀;倘若晋王妃力挽狂澜,他便恃机取信。

结果自然有违杨怀犀“心愿”,故而决定依后计而行。

杨怀犀的计划,是通过韦纹向晋王妃举荐,先赞诩他不辞辛劳不惧疠疫救助广阳百姓的功德,当与晋王妃面见,杨怀犀再“无意之间”泄露其曾师承蒋渡余,起初也还顺利,哪曾想晋王妃竟然早早知获杨怀犀曾为蜀王谋士,当面拆穿他不怀好意,杨怀犀无奈,只好承认为蜀王安插,却因饱受冷落,故存改投明主之意,晋王妃当然不至于相信他这套说辞,许是还存着刺探蜀王系机密的心思,并未痛下杀手,佯作信任,实际却是将他软禁起来。

杨怀犀以为,他倘若不说出蜀王系一二机密,不足以取信晋王妃,绞尽脑汁,想起还在晋阳时听说晋王妃捕获一名细作的事,灵机一动认为可以利用。

故而便将蜀王暗助东瀛敌间的事交待出来,提醒王妃那员敌间或许来自东瀛。

信中写道“愚之陋见,晋王妃确乃谨慎之人,纵然知悉殿下此桩机密,无凭无据,仅靠愚空口一说,自不会如此轻率上报太后问罪于殿下,愚根本不料东瀛志能便竟会如此轻易落网,更不料落网后竟然不曾立即服毒,却当晋王妃拆穿愚曾辅佐殿下后,惊觉贺湛绝非与晋王妃只因亲友之谊而力主新政,殿下试想,晋王妃若无抱负,怎会授意贺湛暗察愚之行踪,关注殿下僚客谋士愚虽曾蒙名师教诲,然则不及入仕更无声名,连太后都疏忽愚等区区之徒,晋王妃谙知愚之身份,虽必定源于贺湛,何需如此小心戒备晋王妃虽对愚设防,太后却无知无闻,殿下细想,岂不证明晋王妃绝非愚忠太后此等要秘,愚理当立即报知殿下,然若不能取信晋王妃,不得自由,怎能如愿故三思之后,方才泄露在愚看来不算要紧所谓机密。”

哪里想到,晋王妃听了杨怀犀一番话后,确信敌间就是东瀛志能便,怀疑广阳疫情乃突厥指使东瀛人投放疫毒,未及审讯那敌间,便传扬告知百姓,称被捕者听说疫情已经得到控制,苇泽关又得不失,绝望之余,将罪行招供。

更没想到,那敌间还真是个志能便的十人首,甚至还是贪生怕死之徒,被当众押入广阳,自知在劫难逃,惊怕之余,被晋王妃诈供得逞,真把同伙一一交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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