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诗蓝在自家药铺,接待了同行们。
她毫无保留,说了自己对厥症的判断。
中医说的“厥症”,是指某个人突发昏倒,浑身冰凉气息全无,但足三阴尚留一丝脉搏。
需要如何判断,又如何用针等,颜诗蓝一一说给大夫们听。
“针手足阳,可恢复升降之机。尤其是‘百会’,它乃手足三阳督脉之会,总督诸阳。”颜诗蓝说。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夫问:“人一旦气息全无,死亡的可能性极大。贸然出手,若病人死了,家属以为是大夫治死的,如何避免麻烦?”
颜诗蓝听了这话,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良久,她苦笑:“我祖父从未教过我如何去避免麻烦。我没想过这问题。能治我就会尽力。”
众人一惊。
年轻点的大夫,觉得她其实挺莽撞。这样的性格,早晚会出事的。
颜诗蓝是艺高人胆大。
可胆子太大,免不了真遇到鬼。
长了年纪的大夫,经过了世事沧桑,才知年轻人这种“无畏”是多么可贵。
没有此等精神,也不配叫“少神医”。
“少神医,多谢您倾囊解惑。您祖父在世时,我们就听说过您的,只是没机会拜会。如今,算是打了罩面。”
众人一愣。
这是重新认了“少神医”?
另一个老大夫说:“今日我做东,咱们悦来菜社去吃一顿。同行有少神医这样的后来者,咱们何愁不兴旺?”
“少神医,今后多交流医案。往后少不得请教您。”
颜诗蓝忍着情绪,眼中还是噙了一点薄泪。
她点头:“好。诸位同侪,咱们都要兴旺。”
——都要活下去!
再过几年,报纸和新派人士对我们口诛笔伐的时候,希望大家都能顶得住。
我们是大夫,救死扶伤,不是江湖骗子。
若非不得以,谁肯放弃几十年苦学,去摆摊算卦谋一升稀薄口粮?
这天,最后还是颜诗蓝做东,请大家去越来菜社吃了顿饭。
张逢春也去了。
“你们现在都相信了吧?我们家六小姐,才是少神医。那个七小姐,她是冒充的。”
“督军夫人的弟弟,快要死了,是我家六小姐治好的。”
张逢春滔滔不绝。
他在老太爷在世时,就见过颜诗蓝。
六七岁的小孩,白皙得像个瓷娃娃,在他面前说起各种药方、医案,流畅至极。
“她是个神童!”那时候的张逢春,很是惊叹对老太爷说。
老太爷只是瞪了眼才二十出头的张逢春:“不是神童,珠珠儿只是很努力。”
张逢春直到好几年后,才懂老太爷怕什么。
怕吹捧、怕颜诗蓝小小年纪迷失;怕颜家好不容易出这么个有天赋的后代,却早早陨落。
老太爷对她的教学很严苛,也尽量压住她的风头,不准外界夸耀她。
然而,明珠的光芒,是遮掩不住的。稍微有了时机,她就会灼目。
老太爷还在世,别人就隐约听说过“少神医”。
再后来,世人都传颜蕾才是少神医的时候,张逢春很气愤,和好几个人吵架。
这简直是亵渎老太爷、亵渎六小姐!
老太爷那样惊才绝艳的老神医,怎么会培养一个庸才?而六小姐聪慧又勤奋,她凭什么被抹杀?
张逢春人微言轻,又被颜家撵走,他无能为力。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扬眉吐气。
他可以很大声告诉世人:看看,这才是颜家的少神医,这才是颜温良引以为傲的明珠。
她绝非鱼目!
这天吃饭,张逢春喝醉了。
他伏地痛哭,给某个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老太爷,您看到了吗,您的明珠不曾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