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说了几句体己话,待到了六姑娘的芳菲苑,便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门上小丫鬟见了王凤仪,笑着问礼后,急着进去通传,一会功夫,六姑娘亲自迎了出来,见了王凤仪,爽快道:“表姐这么快就过来了?还以为祖母留你在那用饭,要耽搁一阵子呢。”
王凤仪一面跟六姑娘往院子里走,一面笑着回道:“早晨咱们在家庙的时候,自打听你说你这里收藏了卫夫人真迹,我便心里长草了一样,哪里还能安下心来在姑祖母那里吃饭啊。”
“早听祖母说,表姐在金陵才名远扬,知晓表姐来看字,我刚让她们寻了好些字画出来,除了卫夫人的,还有几幅王羲之的,赵孟頫的也有。”
王凤仪闻言愈加迫不及待了,紧着步子随着六姑娘进了屋子,二人落座后,婢女们抬过长几,小心翼翼的开始铺展字画书法。
王凤仪头次来六姑娘这里,在小丫鬟们忙碌拿字画的空挡,她下意识的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当王凤仪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字上的时候,她漆黑瞳孔渐渐地缩紧,继而情不自禁的起身抬起脚步走到那副字前,驻足跟前,细细的欣赏起来。
字体恢弘大气,风骨遒劲,既承袭了王羲之书法的豪放生动,又兼具欧阳询书法的刚劲恢弘。
自诩见多识广的王凤仪从未见识过如此精妙的书法。
她看得几乎呆住。
六姑娘见状走上前来,笑着对王凤仪道:“表姐也喜欢这字?”
直到六姑娘开口,王凤仪才从这书法的玄妙中回过心神:“这是哪位大家的书法?我怎的竟从未见过?”
六姑娘掩嘴一笑:“哪里是什么大家?这是我二哥写的。”
王凤仪闻言,惊得一时愣在原地。
那个陆家世子爷?
“这是我哥哥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写的,我看着好,就讨来了,现下,我二哥的书法比从前更有进益了。”说着,六姑娘热情道:“表姐若是喜欢,改日我替表姐向我二哥讨一幅来。”
岂止是喜欢,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王凤仪缓了一口气,到底是清高的理智占了上风,客气道:“不必了,多谢六妹妹。”
说着,她又朝着那字看了几眼,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椅子上坐下。
小丫鬟们已经铺好了书画,六姑娘喜滋滋的跟王凤仪展示自己的收藏,王凤仪看着那些名家作品,心底却再没了方才的兴致。
陆戟从太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
回到青松苑,秦晓柠正在埋头绣花。
是要送给三奶奶夏氏的。
陆戟自顾脱下大氅,瞥着小女人埋头专注的模样,他凑上前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仔细看坏了眼睛。”
秦晓柠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复将将针线放在一边,看向陆戟,问道:“你在太夫人那用的饭?”
陆戟点头,自顾道:“难得今日空闲,本来是去寻王家表哥的,去了他那里后,才知他带着表嫂和表妹去了祖母那里了,我便寻了过去,恰巧赶上了饭点儿,就在那里用了。”
秦晓柠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遂斟酌着问道:“王家表姑娘也跟着在那里用的吗?”
陆家人虽未对这表姑娘表态,但秦晓柠是个细心人,今日陪着国公夫人和二夫人去家庙,从两位夫人的王凤仪的神色里,她多少窥见出了一些。
陆家宗妇,对这个王凤仪是很满意的。
这姑娘确实很好,端庄聪慧,极有心劲儿,属实是贵女中的翘楚,非外头那些寻常高门贵女可比。
配得上陆戟。
知道陆戟早晚要娶妻,自从委身于他的那刻起,她便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可眼下,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楚。
隐隐的嫉妒。
瞥着小姑娘的脸色,陆戟觉出异样,转而一想,明白过味儿来,他起了一丝逗弄的心思,回道:“王家表妹自然也在。”说着,又问她:“你觉得王家表妹如何?”
秦晓柠抬起头,对上男人认真的目光,反问道:“你觉得呢?”
陆戟淡淡一笑,随即执起茶盏慢悠悠的轻酌了一口,小姑娘巴巴的看着他,忍不住追着道:“问你话呢。”
陆戟瞥着她,淡淡回了两个字:“很好。”
小姑娘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也不说话,半晌,复又拿起一旁的针线,开始装模作样的做了起来。
陆戟本是闲得无聊与她玩笑而已,见她这幅模样,登时软了心肠,劈手夺下她手里的针线:“白日再做,晚上伤眼睛。”
“不用你管。”小姑娘木着小脸儿,起身来夺。
“又不用我管了?”陆戟俯身睨着她冰冷的小脸儿,憋着笑:“吃醋了?”
这个王家表姑娘,到底与江芙,顾冬儿,华阳郡主之流不同。王凤仪出身高贵,人长得标志,最主要的是她举止端重,心智过人,绝非江芙顾冬儿那等肤浅之辈可比。
秦晓柠虽然心里拎得清,但感情这东西,有时候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想到对自己千娇百宠的男人喜欢了别的女人,怎能不难受。
“我能吃什么醋?”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赌气的侧过脸去:“我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我能管得着世子爷去喜欢谁吗?”
小姑娘虽然强自忍着,但说话的语气已经情不自禁的带上了湿漉漉的哭腔。
见她认真了起来,陆戟忙过来安抚人:“逗你呢,今日虽然碰巧在祖母那里撞见了王家表妹,但她并未留下用饭。”又解释道:“王家教女甚严,王家表妹不是那等肤浅的女子。”
还是头次听陆戟夸赞别的女人。
小姑娘忍不住问他:“你觉得她很好?”
陆戟忙解释道:“我方才不过是逗弄你的话,我与她不过见过两次,哪里就能断定出她好坏与否,只是今日见她举止端稳,这才信口说了句好而已。”
盯着她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他紧张道:“你可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