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魅用手背很快抹一把眼泪,继续刺绣,除此以外她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彭灵空与张魅多年以来一直有接触,尽管很少,还健在人世的,除去她的侍妇,第二个人就是他,他深切地了解她有多么渴望得到家人的认可,现在是怎么了?说句话、表个态总可以,“大小姐,弟弟妹妹都在这,他们刚从大狱中被放出来,一个都不少只为你而来,跑这样远的路,是特意过来接你、求你回家,一家人团聚的。你是长姐,可要给孩子们做出表率,不能任性,要顾全大局,你可是个孝顺、懂事、能够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说说话总不耽误你刺绣,耽误不了你什么时间,你再着急,急在一时也没有用,刺绣是细工慢活,你说是不是?”
说说话不是不可以,张魅不同意彭灵空的看法,“彭道长,我一心一意刺绣,就是在给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没有完成我救命恩人的刺绣,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主动提出的最后期限是两天,怎敢一再出尔反尔,在完成这件刺绣之前,我什么事都不会做。”
“我爹终于肯原谅我,承认我,让我回家,我很高兴,我知道了。你先带弟弟妹妹回去,跟我爹说说我这边不得已的情况,恳请他谅解我。让我回家,一家人团聚,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他为我操心。”就连张介元允许她回家,张魅都深深地感觉到被强迫的滋味,由不得她自己做主,打发一大堆弟弟妹妹们过来,也不管她现在有多忙,忙的事有多么重要,那意思非得现在就跟他们走不可。也许是她不对,是她独自生活得太久,再也隔入不进大集体当中去。可是,在做完手上的刺绣之前,她真的什么别的事都不会做。
张魅不能及时完成刺绣,也算是有情可原,痴情少女春心萌动,只为能够多见上心上人一面,总没有什么大错,不是不可饶恕的。现在的表现可嘉,用行动来真心悔过,已经足可以弥补她的过失。萧宝卷不打算再追究她的责任,谅解她。
只要把张魅带出萧衍和鬼差们的视线,再宽限她几天是没有问题的。萧宝卷不会主动告诉她他可以宽限,免得她为了多亲多近他,又想出什么鬼点子,继续拖延,耽误潘玉儿穿新衣服,耽误他们俩早在一起。
“大小姐,你就给句痛快话也行,哪怕只是说,做完这件刺绣,就回家去,我们也好向大老爷交差,要不然我们回去没办法交待,只能留在你这边继续等你一起回家。”不是彭灵空一定要给张魅施加压力,而是他隐约感觉到:她不只是在近两天专心于萧宝卷和潘玉儿的刺绣这样简单,以后还有事,是他们猜想不到、出乎全家人意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不想那样的事发生,要尽量阻止,这也是他继续留在她身边、不带领孩子们回张家去的原因。
“陆妈,送他们走,别分我的心。”张魅不再说其他的话,打发侍妇带其实就是哄张哥和彭灵空他们出去。
怎么,有恩于自家人,是全家人的救命恩人,就这样心高气傲,弟弟妹妹们一个不少都来到她面前,恳求她,她却不理不睬,不放在眼里,还给哄出去。神气什么,只不过就是在大街上长跪过一两天,还是杨坚下的圣旨放的人,其他的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难免张哥会有这样的抱怨,他还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张魅掠夺他长子长孙的风头,他都不计较,亲自带领弟弟妹妹们来求她回家,结果却遭到冷遇,人家不拿他们和张介元的真情当回事,他实在忍不住要说话,“你怎么这样不通情达理,不近人情,我们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你手上的这件刺绣重要?一件刺绣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不给他做了,赔钱给他,你至于这样对待我们吗。”
侍妇可知道这件刺绣在张魅心中的份量,张哥说出口的话未免有些伤人,她连忙制止,“大少爷,你快别这样说,你跟彭道长和少爷小姐们还是先回去,听大小姐的话。走吧。”她的手臂碰到离她最近的最前面一个孩子,是向外推的意思,就是要求他们出去。
“哼。”张哥转身向外就走。其他孩子跟从他。已经被撵,还能留下来吗。
彭灵空无奈地叹口气,只好也往外走,他走在最后,一走出张魅的房门,就叫住走在最面前,已经走到楼梯处的张哥,还有所有孩子,“大家等一等,听我说。大老爷可是要求我们大家把你们大姐请回家去的,虽然有她自己的原因,我们没有能请回去,是不是不好交待?大老爷刚从大牢中出来,京官也做不成,很快就要回老家去,正郁闷呢,焦头烂额,会怎么惩罚大家?会不会训斥完大家,还得打发我们重新再回来接着请?”
彭灵空必须拿张介元的名头出来压制这些少爷小姐,否则他怎么约束得住他们。
“是她自己不肯回家,还把我们哄出来,我们已经尽力,难道还真的让我们跪下来求她不成?”张哥气乎乎的责问彭灵空。
彭灵空的意思,当然的确也是张介元的意思,就是这一趟非得把张魅请回家不可,不管用什么办法,否则不足以表示一家人的诚挚和深深的悔意。
楼上一片沉默,彭灵空也没有说话。是的,张哥这回说得对,现在只能这样做,“跪下来求”张魅。孩子们以张哥作为带头人,都看他怎样做,他们随着他。
没有人反对跪求张魅回家,张哥强压怒火,长出一口胸中的恶气,已经踩到楼梯准备下楼去的他又把脚收回去,转回身向张魅的房间门口折返,嘴里抱怨,“她这是做给谁看呢,是不肯原谅爹吗?。”
这样的罪名可真够大的,张魅万万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