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月6号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快过年的时候，超市尤其的忙，晚上9点，乔良拖着疲惫的身体，她没有开车，又骑回了电动车，就为了省一点油钱。
她没有回家，她把车扎在路边，蹲在柳水湖边打电话。
“今晚我没有时间，我在菜地，你别过来了。”
她对着电话说，声音淡淡的，疲惫，又拒人千里之外。
好几天了，她不想接陆与的电话，她对这段爱情没有了期待也没有了热情，她是真忙，也是真不想见陆与。
人要是活的只剩下本能，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她会只想怎么活下去，爱情？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想。
“你的菜地搬到水上了，你改种海带了？”
陆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乔良愣了一下回过头起身，她挂了电话笑一笑，样子客套：“你怎么来了。”
陆与把手机塞口袋里，他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他很生气，可是看她脸色苍白，冰凉的，他气又消下去了。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没有啊——”
“乔良。”
陆与截住她的话，他不想她听撒谎，乔良望着他，突然说：“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了，我想分手，行吗？”
陆与愣住了，他再怎么猜想也不会想到她会跟他提这二个字，他半晌才开口：“出什么事了？”
寒风拂过脸，乔良的嘴唇发青，她刚要开口，陆与拽着她的手塞进口袋里，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带着她走。
他的手，特别的暖，特别的暖。
乔良盯着他很好看的一截手臂看，心里莫名的想要流泪。
车里很暖，陆与抓着她的手，转头温柔又专注地问：“好了，我们聊一聊，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真的没事。”
乔良笑一笑，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她撇嘴讲：“湖里怎么会长海带，文盲，我不就忙几天你就疑神疑鬼的。”
陆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乔良凑上前，在他嘴唇上浅浅的一吻，笑着讲：“好啦，补偿你的。”
“……这就完了？”
陆与不满意，偏头吻她，乔良笑着躲她，没有像从前一样脸红害羞，陆与在她颊边浅浅的一吻，也没有再闹她。
2月8号。
窗外一团漆黑，屋里很昏暗。
乔良睁开眼睛，她盯着天花板直瞪瞪地看，一会儿，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2：10分了。
她睡不着。
她紧闭上眼睛，一会儿，肩膀抖动一下，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你看，她拉黑了吕华珍的号码，可她心里还是煎熬，还是睡不着，心里被压迫到整晚的失眠。
她什么道理都懂，她不是看不清，她只是办不到，她狠不了那个心，所以她痛苦，是她自己作的。
亲情，是这世上最温暖无可取代东西，也是这世上最沉重割舍不掉的东西。
10号晚上，乔良从菜地回来，风很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
她刚到家门口，接到乔媛媛打来的电话，她心里咯噔一下，她们家人都这样，家里没出事基本是不联系的。
“妹，妈在医院，你赶紧回去吧！”
……
乔良开车，连夜赶回了b市！
吕华珍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乔良不肯出钱救乔才，刘梦晗要把孩子打掉般走，吕华珍急火攻心，下楼梯的时候突然晕倒滚下来。
……
吕华珍在县医院里。
乔良开车行了一半，接到她姐的电话。
吕华珍已经脱离危险了，是冠心病。
乔良开了4个多小时的车才到b市，她直接进了县中医院，吕华珍已经在病房里了，她还在昏睡。
乔媛媛还没有从c市赶过来，刘梦晗早就回自己家了，病房里只有乔良老家一个本家的嫂子在病房里守着。
乔良找到病房，她推门进屋，她看到了吕华珍躺在病床上，脸上绑着氧气面罩，床头摆着心电图的仪器，滴滴滴在的响。
看到吕华珍身上凌乱的各种管子，她一下哭了，她好像突然间回到了6年前，她在病床里守着乔成安的时候，她心里特别的愧疚，一下崩溃了！
哪有她这样不孝的女儿，她明明有钱，她明明能帮忙，她为什么非要折磨吕华珍！
乔才被抓了，吕华珍肯定都要急死了，她是个心里不能藏事的人，她肯定又吃不下，愁的整晚睡不着。她还那样对她，绝望的无助的感觉乔良自己经历的太多！她比谁都了解那种像火烧在心上的感受！
乔良坐在床前，她抓住吕华珍的手。
乔媛媛第二天早上才到，吕华珍已经醒了，她看到乔媛媛就哽咽了，六十多岁的人哭得可怜无助。
她心里只感觉凄凉，她生了三个孩子，到头来没有一个管她，她几十岁的老太太，到老还要受这罪，到处求门无路，谁有她过的惨？
乔媛媛也哭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擦了把眼泪，拿了一个桔子坐下默默的剥皮。
乔良的四个阿姨，知道吕华珍住院，第二天一起过来的。
吕华珍的眼泪就没停过，看到一个亲戚，她眼泪就流个不停。
陪吕华珍聊了会儿天，乔良的几个阿姨把她喊出病房，乔良垂着头，二只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她已经猜到她们要讲什么了，她心里说不清是冷，还是麻木，灰蒙蒙的一片。
“小良。”
乔良的五姨跟她妈处的最好，五姨摸摸她的手臂讲：“乖乖，你妈也不容易，你弟又出这事，能怎么弄啊。”
三姨讲：“是哎，小良，你多体谅你妈。”
小姨也讲：“小良，你妈心里压力也大。”
五姨跟她讲：“不管怎么弄，得想法子把你弟先弄出来，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弟要再进去蹲，你说你妈心里怎么受的了。”
乔良垂着头，极低地嗯了一声。
乔媛媛走过来，五姨喊她，轻声细语的劝解：“小媛子，你也别跟你妈吵，对你妈好点乖乖，她也不容易，你在她跟前是小孩子，她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能跟她吵。”
乔媛媛听到这话眼一下就红透了：“五姨，你这话怎么讲的，她又讲我跟小良对她不好，她还想我们怎么对她好？”
小姨赶紧讲：“媛子，你五姨不是那意思，就是让你对你妈好点，她年纪都这么大了。”
乔媛媛一下哽咽了，她失了控，嗓音尖细：“小姨，你们讲这话太伤人心了你知道吗？我怎么对她不好，她的金戒指金项链金镯子都是我买的，她自己不戴，我每年给她买衣服，她不穿，我以前每个节气给她钱，几千几千的给，她都省给乔才她连10块钱内裤都舍不得买打电话要我给她买，又打电话给五姨你说她自己可怜什么都没有！”
乔媛媛哭了，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委屈：“我从去打工，到我结婚，我赚的钱全给家里了，我欠她什么！我养她，我还要养她儿子？她打电话可怜巴巴问我借钱，我二个小孩，我有家要养，我哪有钱给她！”
五姨赶紧安慰乔媛媛，乔媛媛心里头的委屈憋了多少年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乔才从我手里借的钱妈从来不说还！小良替她儿子填多少钱了，我们还要怎么对她好？她不容易，我跟小良容易啊！”
“是的是的，我们也知道你姐妹二个都不容易，乖乖，别哭。”
五姨哄乔媛媛，乔媛媛心里憋屈，她别过头不讲话，五姨跟乔良讲：“小良，你手里要是钱不够，我跟你几个姨给你凑凑，能给你凑50万，不管怎么弄先把你弟弄出来，再怎么讲都是一家人，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拉他一把啊。”
乔媛媛擦了眼泪转过身，她把乔良拉到身边板着脸讲：“五姨，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是你们凑50万，这钱要谁来还？还不是小良还。”
乔良五姨讲说这钱不急，能慢慢还，乔媛媛根本不想听，她就觉着这几个姨是站着说法不腰疼，都是偏吕华珍的，合着伙来剥削她姐妹二个。
乔媛媛脾气暴，她搂着乔良，把乔良几个姨推开。
乔良五姨三个人也没法子，也不好再劝，也不敢再劝，毕竟是吕华珍家里事，她们也只能能帮就帮。
医院的走廊，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乔良跟乔媛媛二个人坐在走廊尽头的一排椅子上。
乔媛媛拿纸擦眼泪，她讲：“反正我没有钱，我不出钱，让乔才自己想法子，想不了法子他就进去蹲。”
乔良头低着不讲话，乔媛媛抓着她的手，哑着嗓音劝她：“妹妹，你别傻了，你听你姐的，别再管了。”
乔良动了动手指，她抓紧乔媛媛的手，她歪着头靠在乔媛媛的肩上，她问，声音特别的轻，“大毛二毛好吗？”
提到自己的儿子女儿，乔媛媛人就精神了，眼里全是神采，“好，李博成绩也进步了，二毛也上学了。”
乔良点点头，她讲：“姐，你一定要过的好。”
这句话，她讲过好多回。
这个家，乱七八糟，支离破碎，可是她姐过的好，她就觉心里还有一点慰藉，好像就少一点牵挂，少一点压力。
乔媛媛扭头看她，然后又低下头，她突然间肩膀抖动一下，一下哭出来，她扭头抱住乔良，猛了下抽泣，哭着说：“妹，我觉着特别对不起你。”
这个家，她早就不管了，一直是乔良在扛，其实一直是乔良在给她减轻压力，她再恨吕华珍那也是她妈，家里出事她心里也不好过。
她不是没有钱，她也能拿出来一点，她其实一直有私心，她偏心自己婆家偏心自己的小孩儿。
乔良搂住乔媛媛，她懂，她不傻，她心里有数，她笑一笑，滚烫的泪滚下来，她讲：“我有钱，我有170万，我能凑出来，你别愁，反正我一个人也无所谓。”
乔媛媛的心里天人交战，她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到底也没说剩下的钱我来出，她本来又想说借给乔良，又怕以后人情麻烦她还是没讲。
人都是自私的，永远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她从生了孩子，就只为自己的孩子想。
乔良带五姨几个人去餐馆吃了饭，把她们送走了。
吕华珍一直哭，她心里感觉凄凉，就好像自己姐妹走了，她就没有亲人没有了倚靠一样。
乔良订了鸡汤，她喂吕华珍喝，吕华珍喝不下，她听不到乔良松口一颗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
“行了你吃呗，小良说替乔才还钱了。”
乔媛媛看到吕华珍这可怜巴巴样心里就烦，她在一旁实在受不了，张嘴讥讽。
吕华珍一听到这话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她张嘴哭出来：“我心呐，你不知道你妈这颗心是怎么受的，你不知道你妈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我乖乖。”
乔良拿给给她擦眼泪，自己却流了满脸，205万她出了，她心里快透不过气来，可是看到吕华珍开怀的样子她又释然了，不就是从头来过，没什么大不了。
吕华珍赶紧坐起来，她顾不上吃饭，她赶紧打电话给刘梦晗讲乔良还钱的事。
乔良想留在医院照顾吕华珍，吕华珍心急乔才，催乔良赶紧去还款。
乔良钱不够，还差，她想了又想，晚上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张星月，问她借20万。
“20万，我真没有。”
张星月在家里，她端着红酒杯子扬眉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每个月赚的多花的也多，买包买衣服开销大。”
“那你能借我多少？”
张星月抽了口烟，跟她说：“我顶多能借你2万。”
乔良抹了把额头，她心陡然沉重，说：“那你先给我留着，我再问问别人。”
天黑透了，风往人骨子里钻，乔良捋了把头发，她咬住下嘴唇，狠狠吸了口寒气，她打电话给韩洋。
“行，20万就够了？”
韩洋也没问她要干什么，直接就应口了。
乔良心里头一热，眼眶发酸，她松了口气说：“20万就够了，韩洋，谢谢你啊。”
韩洋笑：“你跟我客气什么，你家出什么事了？”
乔良低下头：“……没事，是我有急用。”
韩洋也没再追着问，他讲：“那我马上转给你吧。”
韩洋跟着就用微信转账，转了20万给乔良。
他发微信：要是不够，你再跟我讲。
乔良吸了下鼻子，她回他：“够了，谢谢你。”
乔良请了律师，先把乔才保释出来。
205万的网贷已经滚到了208万，她一个平台一个平台，一笔一笔的还。
每还一笔，她都好像心里被划了一刀一样，血淋淋的疼。
年30的时候，下大雪了。
乔良从银行出来，她坐在车子里，看着玻璃外的雪花，怔忡的出神。
她低下头，手里还握着钱包，她抽出自己的银行卡。
这里，已经没有钱了，余额只剩下12块，空空如也。
她嘴唇抖了一下，一滴泪掉在银行卡上。
她猛地闭上眼睛，蜷下腰趴在了方向盘上。
过年了，她28岁了，还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