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后事由官府出面操办了,贾琏也不能置身事外,需要搭手帮忙,也一连忙了好些日,累的不轻。他心中叫苦不迭,又担心着回去后没法向老太太交代。本来这项差事要离家数月,一路上舟马劳顿,总归有些辛苦,他也就是想着自己能乘机浑水摸鱼,发上一大笔财,才一直精神抖擞。现在,希望无情地破灭,一口气泄了下来,整个人就如遭霜打过的小白菜一样,蔫得不行。
他看着身边的林黛玉。这些日子,她越发瘦弱苍白了,常常沉默不语,要么在林姑父的灵前垂泪,要么自己呆呆地出神。或许林姑父的决定对她的打击也很大。但贾琏却是再没精神和心思去安慰她了,他的心里对着林如海,还满腹的怨愤呢!
林家的下人们,遵照林如海生前的吩咐,都给发还了身契,还额外赏赐了一笔银子,遣散了去。管家林百福跟着林黛玉一起上京,林如海一次性给了他五千两,算是雇佣他二十年的薪水,可谓是下了本钱。给他的任务就是留在林黛玉身边照应,为她管家理事,林如海现在只能选择信任跟随自己多年,情分深厚的奶兄了。
回程之前,林家族长专程去找了林黛玉长谈了一回,嘱咐了很多话.。知道了林如海已经告诉了她那些旧事,只能喟然长叹。安哥儿心中过不去这个坎儿,是不会理会贾敏的女儿的。林黛玉虽然无辜,但是,前人造孽,后人偿还啊。
贾琏带着林黛玉心情黯淡地踏上归程,带着从林家产业中分得的五万两银子,官府特意给换成银锭,用箱子装好了,贴上封条。和圣旨上指定的给林黛玉的嫁妆—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满满地装了一只船,由官差押船,跟在他们的座船后面,一路回到了京城。
船一靠岸,官差们就把这些财物装满了大车小车,长长的一溜儿,大张旗鼓地从下船的港口,一直送到了荣国府门口。
荣国府近日来有一桩大喜事:府上的大小姐,贾政之女元春,在宫中做了几年女史后,被皇上看中纳了,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消息传来,阖家上下都心花怒放,喜气洋洋,自觉已是皇亲国戚,得意非凡。
这日,贾母正歪在塌上,和王夫人、王熙凤在议论家事。
“历来宫中妃嫔的封号最尊贵的是按贵淑贤德的次序来排列的,娘娘这贤德妃一下子占去了贤和德两个字。可见皇上对娘娘的荣宠!但究竟宫中给娘娘定下的是什么品级,你们可派人去打听了么?”贾母问道。
“老太太,东府的珍儿送了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五百两银子,他告诉说,娘娘在宫里领的是贵妃的月例,只是还没有赐下金册金宝。”王夫人喜滋滋地回答道。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又微微一叹:“若是早日能颁下册宝,咱们也就安心了。只是,如今掌管这内务府的是忠顺亲王,咱家和那些老亲,没人能和他说上话。唉,也是以前和他来往得不亲密。”讲到这里,贾母不由心中一紧,以前自家来往不亲密的何止忠顺亲王啊,还有......当今皇上。
贾母不愿多想,岔开了话题:“皇上又颁下了旨意,准许各宫嫔妃来家里省亲,但需要家中有重宇别院,可以驻跸关防。咱们家也要预备着盖一座省亲别墅,迎接娘娘。这关系到咱们家和娘娘的颜面,是头等要紧的大事,疏忽不得!”
“老祖宗只管放心!”王熙凤娇笑着道:“已经找人来勘察地方,设计图纸了,东府也答应把会芳园奉献出来给咱们建园子。这些都好说,孙媳妇一定会料理得妥妥当当的,让娘娘满意!只是,这外头的事儿?”
贾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咱们府中,也是有老底子的,尽可先支撑着。再说,琏儿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王夫人听到这里,嘴角一弯,露出一丝笑意。
“老太太,琏二爷回府了。”正说着,鸳鸯进来回禀道:“林姑娘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身上带着重孝,说是林姑爷已经去世了。”
“哎呀,我可怜的玉儿,好生命苦啊,这下爹娘都没了!”贾母立刻抹着眼泪,哭诉着外孙女的不幸遭遇。王夫人和王熙凤也拿着帕子捂住眼睛,跟着一起伤心起来。
“还有,他们带回来许多箱笼,外头乱糟糟的,请二奶奶前去查看,该怎么安排法。”
等鸳鸯退下后,贾母就满脸不高兴地对着王熙凤抱怨道:“琏儿怎么行事越发没个章程了,怎么就这么招摇?”—银子不会换成银票带在身上么?那些不好变卖的细软物件,也该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悄悄地送进府来啊!你光天化日之下,就大摇大摆地把许多物事带回府中,一路上不知多少人都看在眼中呢!这办的叫什么事,真是个糊涂种子,和他那不成器的老子一样!
王熙凤觉得丢了面子,恨恨地来找贾琏,却见他一脸的沮丧,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难道这扬州的事出了岔子?
贾琏看见王熙凤一脸问罪的神色,不等她开口,就苦笑着道:“凤姐儿,你不用问了,我随你去见老太太吧!”
贾母、王夫人刚刚和颜悦色地见了前来请安的林黛玉,陪着她落了半天眼泪,宽慰她不要伤心,虽然父亲没了,但外祖母还在呢。只管把舅舅家当做自己家一样,好好住着。好孩子,你辛苦了,紫鹃,快带着你家姑娘回去梳装换洗,伺候好你家姑娘!这几日就好生歇着吧,不用来请安了。”
送走了林黛玉,贾母立时就沉下脸来,开口欲责问贾琏。
贾琏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林姑爷居然把全部家财都献出去了?”王夫人失声叫道:“莫非还要咱们家养活着他的女儿,真正可恶!”
“你胡乱说些什么!”贾母定了定神,瞪着王夫人道:“没见皇上都下旨表彰了么?你这么说,是要和皇上对着干?快住嘴,给宫里的娘娘惹祸呢!”
“琏儿,莫非你林姑父就没有别的安排?”贾母问贾琏道。
贾琏照实回答:“皇上的旨意,给了林家宗族三万两,以做族产;拨了五万两银子,做林妹妹出嫁前的生活花费,我带了回来。当时,那来传旨的扬州知府说让林妹妹还住在咱家,言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问五万两银子够不够?我哪敢说个不字,自然就答应了下来。回来时,官差就把五万两换成了银锭子,沉甸甸地装了几大箱子。我说不如换成银票轻巧些,他们也不理会。”
“除此之外呢?”贾母追问道。
“皇上开恩,把林家历代主母,包括姑母在内的嫁妆都收拢了起来,留给林妹妹做嫁妆。另外,还给了林妹妹乡君的待遇,由内务府每年发放俸禄银子、禄米、布帛等,还按例赏赐了一处别院和几个田庄。林府的下人们都发还了身契遣散了,林家大管家林百福跟着上京,遵照林姑父生前的安排,给林妹妹管家。他是林姑父的奶哥,现在是自由身的良民。”
贾琏看了看王夫人和王熙凤变幻的脸色和目中一瞬间露出的贪欲,赶忙又补上了一句:“在扬州时,林家主母的嫁妆,都由官府一一造册登记了,让我在名册上签名后,才连同那五万两银子一起装船送回京城。”
言下之意,你们可别打着嫁妆的主意了,官府都做好了防备呢!
贾母沉吟着问道:“你林妹妹是得了乡君的册封么?”
“不清楚,圣旨上只说是一应按乡君的范例来办。”贾琏迟疑着道。
“琏儿你也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贾母沉声道。
贾琏答应着正要下去,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转身回来:“对了,老太太,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禀告。”
“这次去扬州,我还打听到了,林姑父十几年前出继过一位庶长子,如今......”把从林家族人处听到的消息和石孙氏交代的隐秘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林明安是今科二甲第七名?林清授了爵位,还在工部当官,那不是与老爷成了同僚么?”王夫人愕然道:“那他们对咱家,会不会怀恨在心?会不会因此和我们作对?”
她努力地把“可这和咱家有什么关系,那不是贾敏结下的仇怨么?”这句话咽了下去,心中愤愤然地咒骂不已。
“好了!既是同僚,就让政儿去接触一二,缓和一下关系。他们只不过是新起来的,咱家需要那么担心么”贾母不悦地道,挥手让贾琏退下了。
“老太太,这下如何是好?”王熙凤问道:“那省亲别墅可怎么造呢?”
“只好俭省一些了。”贾母叹气道:“咱们家还有些老底子,再往亲戚处借一些,尽着能力办事了。你林妹妹那五万两银子就用上吧。嫁妆,”她迟疑一下:“嫁妆先帮着她收在库里。”
“老太太,看来林姑爷对咱家是半点不信任啊!否则,怎么会把家产全献上去?这是想着让皇上领着他的情,庇护自己的女儿啊!”王夫人话中带刺:“只是,皇上也没多顾念他,连一个乡君的名号也不肯给,只让她领着乡君的份例。”
“那也是皇上的恩典,告诉别人不准慢待了玉儿!”贾母心中思索着,皇上虽然下旨表彰了林姑爷捐献家产之举,给了玉儿乡君的待遇,但却未正式赐下封号。说不得,皇上心中对于四王八公昔日投向废太子,冷待于他,还是不能完全释怀。林姑爷这是无奈拿着林家的财产向皇上投诚,以此换得皇上的谅解和对玉儿的庇护。
虽然能够理解林如海的想法,但贾母心中还是非常不舒服,林如海这是明明白白地显示了对她贾家的不信任,觉得贾家不会善待玉儿?况且,省亲别墅的修建迫在眉睫,那大笔银钱可怎生筹集?原来是料定了林家那一注外财的,哪知林姑爷却临死前来了这一招!
贾母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元春,连忙嘱咐道:“老二家的,娘娘的喜事要上心些!明日,就备下两份厚礼,一份送到戴公公府上,一份送去忠顺王府,请他们帮忙出力,早些把娘娘的册宝颁发下来。行过册封礼,咱们才好安心。他们一个是掌宫内监,一个当着内务府大臣,若是肯照应几分,娘娘在宫中,日子就好过了!”
王夫人连忙应下,又有些为难地道:“老太太,戴公公处没问题,会给咱家这个面子的。可忠顺亲王那里,我们几家与他素来没什么交情。他除了皇上,难得卖谁的面子!”还有一句话很扎心,忠顺亲王肯卖面子的人,他们贾家如今也攀不上!
贾母皱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这会子,真希望自家多出几个好亲戚来,能让贾家有个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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