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琮哥儿考中了秀才。”大观园中,众姐妹们正聚在一处欢快地闲聊着,不知是谁提起了这一句,她们便顺势谈论起来。
“是啊,”迎春早早就得知了这消息,高兴地道:“而且,琮哥儿的名次还排在在前面,是最上等的禀生,可以进国子监读书了。他在家中再呆几日,就要去了。”对贾琮能有出息,她是最感到高兴的一个。贾琮素日对她都不错,而且司琪和绣橘对一直对她说,她在府中,最能指望得上的,还是琮哥儿。虽说琮哥儿已经出继了,但只要他还拿自己当姐姐看待,依旧会照应自己的。于情于理,她都为贾琮中秀才高兴。
“那可是件好事儿,中秀才本就不易,能进国子监更不易啊,那要禀生才有资格的。”李纨叹道。她的亡夫贾珠就是拿了贾琏的名额,才能成为国子监的监生,继而打动了身为文臣的父亲,把自己许配给他。可是出继出去的贾琮,年纪青青,就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当上了秀才,还进了国子监。这样说来,贾琮是比贾珠要优秀的。
她不由地看了在旁边正与林黛玉谈笑的贾宝玉一眼。贾琮出继的内情,她们都知道了一半,李纨心中混杂着不悦和警惕交织的复杂情绪,想不到府中人竟然会把宝玉看得如此重!今日能为了他出继了无辜且出息的琮哥儿,焉知他日会不会又为之牺牲自己的兰哥儿呢?论起礼法来,兰哥儿是承重孙,比宝玉要尊贵!□□国府是讲究规矩的地方么?
探春则咬着嘴唇不语。那日,她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正逢上在戏耍玩乐的贾环,禁不住数落了他几句,拿着贾琮与他做比较,斥责他一点儿不争气,根本不想着上进。
贾环被她说得恼了,冷笑着回怼道:“三姐姐,琮哥儿是个争气的,可还不是被老太太她们出继了出去,送到了儒太爷家中受穷了么?为了是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听说当初老太太只准他和宝玉一起去参加童试,生怕他越过了宝玉去。如果他没出继出去,现在还不是只能和我一起,在府里混日子!”
“你只叫我上进,是深怕太太不盯上我么?三姐姐,你只管去讨好太太,可也用不着拿着我和姨娘来做筏子!我这是在跟着宝玉哥哥学呢。莫不是他和女孩子一处采花弄草,做胭脂什么的,就比我来得上进?”
当时,探春被这席言辞气得脸都白了,只指着贾环说不出话来。贾环也不理会,一甩手,扭头就走了。
“我在老太太处,也听到人说起了这件事。怎么,琮哥儿没来给老太太报喜请安么?”史湘云问道。
“云儿,琮哥儿已经过继给了族中的儒太爷了。”薛宝钗摇摇头道。她觉着老太太此举不妥,哥哥谈起贾琮来,都开口称赞,说他极其灵透有主意。不止是他,那些和他相识的商人都这么说的,而且贾琮素日里又不是和薛蟠混在一起的人,竟能得到这样的推崇,可见他必有不凡之处。现在,他初一下场,就中了秀才,其人确实有些本事,可惜了!
“虽然出继了,那他就不记着府里的养育之恩了么,真正是白眼狼!”史湘云向来与贾母亲厚,愤愤地为贾母抱不平道。
在场的姑娘们都沉默不语,知道内情的她们,对贾琮实难以说出斥责的话语来。
贾母自然也知道了这消息,心中顿了一顿,倒也没有太当回事。秀才,只是最基础的功名,相对于显赫的国公府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当年贾代儒不也中过秀才么,还不是碌碌无为,一生寥落,成什么气候了?
但贾氏一族,是武勋出身,能得到功名的人极少,近年来简直没有。因此,贾琮中了秀才,尤其他还是一考就中,年龄还小,还是掀起了些小浪花,族中发下了份赏赐,加以奖励。贾代儒夫妇不免觉得脸上有光,终日里笑容不绝。
在家休息了几日,贾琮就去了国子监读书。明年,正好就要举办一场乡试。如果这次不中,就要再等上两年时间了。在读书人中,秀才只是基本的入门,能中举人,才算上了一级台阶,那才算是真正的有功名了。人们只会称呼‘进士老爷’、‘举人老爷’,可没人称呼秀才老爷的。
他感觉到,贾代儒对他考举人一事,在他身上倾注了极深的渴望,或许是想着弥补自己壮志不能酬的遗憾吧。贾代儒年纪老了,贾琮很想在他有生之年,让他亲眼看见自己一步步考上秀才、举人、进士,以做报答。
而且,他也希望努力一把,能在贾家抄家前,远远地离开京城,免得麻烦。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到时已经逃离了荣国府泥潭的自己,还要被迫负担起贾家那一摊子来。
纵然那时论起礼法来,他和荣国府只是远房族亲的关系了,可贾母、贾赦、邢夫人这些人,他根本信不过她们的品行,为了宝玉,为了自己能舒服地生活,他这个过继出去了,还有些本事的庶子,可不得紧紧抓着不放吗?
要有理有据,不引人怀疑地离开京城,最好的法子,就是考中了进士,外放出去做官。
所以,即使他已经逃离了抄家的危险,还是不能停下努力的步伐。
贾琮开始了在国子监的学习。初入国子监时,贾琮显得平平无奇。因是在京城里,贡生监生很多,都是官职爵位显赫人家的子弟,至少也是出自巨富之家。他们的身份等同于秀才,可以直接去参加举人的乡试。出身和特权让他们有一种高人一等的骄傲。
以往,贾琮还算是威烈将军贾赦之子,荣国公的后人,勉强可以和他们列入同一阶层。如今的身份只是贾家的旁支族人,落魄子弟,与那些贡生监生们相去甚远。论起才学来,贾琮也不是那种惊才绝艳,让人一见就倾倒的天纵之才。对这样的落差,贾琮坦然接受,并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只埋头刻苦学习,负责教学的博士们看在眼里,觉着此生倒是心性坚定,不由高看了他几分。
贾代儒当年在国子监也有位出身寒门的梁姓同窗,因受过贾代儒的接济,结下了一份交情。梁生与贾代儒不同,他发展颇顺利,一路参加了考试,最后中了三甲进士,兜兜转转,如今在国子监担任博士一职。
贾代儒为了贾琮,难得地找上了梁博士,要他多关照贾琮。梁博士怜悯老友的遭遇,格外对贾琮上心,还请了几位关系好的同事在便宜时也指点贾琮一二。
国子监有位极有本事的大儒王博士,在经义策论方面尤为出色,更是教学有道。经他对症下药指点的学子,在科举考场上往往多有斩获,堪称国子监第一名师。无奈,其人并不太肯私下指导,国子监学生太多,你指导了其中一人,那其余人呢,心中难道不会嫉恨?如果指导了效果不佳,也会引来怨怼,坏了自己的名声。他已功成名就,家业也殷实,何苦揽这样的事体呢?
梁博士为了贾代儒的托付,也硬着头皮来找过王博士,想请他来指导贾琮,如果能收下他为弟子,那就最好了。如果王博士不愿,他也只好勉为其难,自己上阵了,只是效果肯定是比不得王博士的。
果然,王博士婉言谢绝了梁博士的要求,直言自己年老神衰,再没有心力精神来收徒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梁博士深感可惜,但也只好作罢,自己努力地辅导贾琮,争取能让他有进益,能在乡试中脱颖而出。他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渐渐地喜欢上了这孩子,刻苦、沉着,而且有着超越他这个年龄的大气成熟。
他暗想,这样的孩子日后自会有一份前程,只是要看这路走得顺不顺了。而且,还得快些,不能蹉跎了岁月,自己这位老友未必有太多时间等待了。当年,出身寒门的他,不时得到了国公府公子贾代儒的接济,在国子监中才能生活得比较有尊严。如今,自己不算大富大贵,好歹身份体面,日子也过得去,贾代儒却落魄潦倒了,因此他多年也不愿与故人来往。如今,他难得殷切求助,自己却没能办成,唉!他觉得有些无颜面对故人了。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梁博士无奈时,这事情却出现了转机。那一日,来国子监看望朋友,嗯,主要是放心不下贾琮,前来探望的贾代儒,正在长廊上与梁博士说话。
贾代儒又是骄傲,又是担忧地说起贾琮:“琮哥儿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在那府中无人护持的庶子生活不易,需要打点奴才们才能日子好过些。因此他自少年起,就自己暗中写话本子赚钱,居然写出了名气,只是他不想显出自己的真名儿来。那府里,他的生父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但他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主动把以前的稿酬都交给老妻收着呢。”
“琮哥儿还有这等本事?”梁博士惊讶地问道:“那他写的什么话本子,用的什么名字?”
“话本子,莫非是那些才子佳人,市井的俗话?”王博士心中一晒,抬起腿来就要走远些,他可不是听人壁角的人。
下一刻,却被贾代儒的一句话定住了脚步:“琮哥儿写的都是探案故事,是一则一则的,名字就叫《晨曦探案录》,他用了一个笔名,叫:世外客!”
“什么,这是琮哥儿写的?”梁博士惊呼道:“我们国子监里也有不少人爱看的,我们都猜想这是刑部哪位能人的手笔呢?”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再料不到这书中抽丝剥茧的推断,出人意料的案情,竟然是他想出来的?琮哥儿开始写这书的时候,可还是个小少年吧?现在他的年纪也不大啊!”
“这大约就是他的天赋本事了,也没人教他!”贾代儒道,又叹气道:“只是他在科举上,却是要人点拨淬炼的!他中了秀才,我就再无本事可教导他的了,幸亏还有梁兄弟你在!”
梁博士也叹息道:“论起来,在我们国子监里,指导学子科举,要数王博士最擅长,只是我没能请得动他。我也是勉力为之,只是尽心吧。如果换了是他,琮哥儿这次秋闱希望就能大些!”
“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能奢望那么多!”贾代儒摇头道:“梁兄弟你能指导他,已经是琮儿的福气了!”
“贾琮就是那‘世外客’,那探案集真是他写的?”王博士听到这里,忍不住现身问道。
“王博士!”梁博士惊讶地称呼了一声,贾代儒顿时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也略有些紧张地与他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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