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先去荣禧堂给贾母请安,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等人在旁边或坐或站,想是也是特地来等着他的。
贾琮上前,神态自若地给贾母请安:“伯祖母安好!”,又招呼其他人道:“见过赦婶娘”、‘见过政婶娘’、‘琏二嫂子’,礼仪上挑不出一丝错漏。
贾母心头一滞,贾琮的称呼没错,现在她的身份确实只是伯祖母,但如果愿意亲近些,和荣国府的孙辈们一起称呼‘老太太’,那也是使得的。显见贾琮自出继后,已经和自家渐渐疏远了,原因不问可知,贾母在心头叹气想道。
但是,贾母却不能由着他就这么着,她想起了前些日子进宫时元春的嘱咐。
宫中的妃嫔们对会试也很是在意,特别是家族中也有士子参加的。发榜后,吴贵妃的弟弟中了三甲进士,周贵人的堂兄更是进了二甲。两人在宫中聚会上都是眉飞色舞的,言谈中骄傲得紧,连皇上听说都称赞了几句家中教导有方。
元春见了这情形,是满心不甘。贾家并不是破落门户,完全没有人才了。贾琮可不就是中了二甲么,名次很靠前,而且还是少年进士,不比吴周二人的兄弟强吗?只可恨,贾琮竟然已经出继了,现在只能算是她的远房族弟。吴贵妃知道后,几次拿着这来讥讽她,言语中的意思是指贾家人鼠目寸光,更让她心中憋屈。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贾母和王夫人进宫觐见时,贾元春只能嘱咐她们要和贾琮拉近关系,好生笼络住他才好。如今的朝廷,文官的势力早压过了勋贵,何况贾家是已经落寂了的权贵。贾琮现在是初晋的进士,但过个十来年,他或许就能当上四品的正印官。那时,他就能成为贾家的顶梁柱,再想巴上去就晚了。
元春在宫中不易,琮哥儿,你自然也要为贾家出力的!贾母这样想着,面上不显,和颜悦色地让人给贾琮看座,鸳鸯亲自奉上香茶。贾琮淡淡地道了谢,不慌不忙地入了座。
贾母细细地问起贾琮会试的情形,还有如今朝廷对他的安排。贾琮捡着重点说了,他如今还在观政,新科进士要安排在几个衙门中熟悉政务,嗯,就像实习医生要在医院不同科室里轮转学习一般。
“唉,会试时是不许穿带夹里的棉衣,琮儿可要冻着了。原该给你送件好皮子去的,谁知我年龄大了,容易忘事!”贾母自然不会吝惜一件大毛衣裳,只是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贾琮身上,心中对他的出息又有些膈应,便逃避似地忘了。旁人碍于贾琮是贾母亲自决定出继了的,自然也不会提起这一层来。
“凤哥儿也不提醒我些。”贾母有些尴尬地嗔怪着王熙凤。王熙凤娇笑着准备认错,给贾母圆场。
“伯祖母不必担心,我生性耐寒,何况,”贾琮笑容中透出淡淡的讥讽:“我祖父祖母为我准备的也很齐备,祖父拆了他一件珍藏的貂皮大氅,我带着这貂皮在考场里,白天裹在身上,夜里当做铺盖,丝毫不畏寒冷。”
“只是,那大氅是曾祖父赐予祖父的生辰之礼。”贾琮叹息道:“祖父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却为了我拆损了,我心中委实难安!”
这话堵得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接口,都难堪地沉默了一瞬。贾母顿了一顿:“琮哥儿,听了你这话,让我更加觉着心中有愧,我做得不及代儒啊。”
“伯祖母为何如此说?”贾琮诧异地道:“做祖父的,多关心孙儿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岂能以他对我的心意来严以待人?”
众人闻言更加心塞,贾琮这话明显是和荣国府撇清了关系,贾母的脸色不觉一沉。但随即,又恍若无事般继续说笑起来。
“琮哥儿,听说了你进了国子监后,有幸拜了王东铭先生为师,得他指点,学问进展一日千里,可有此事啊?”说了些闲话后,贾母目光热切地望着贾琮问道。
“姑祖母,我是得到了王先生的指点。考中举人后,王先生就收下我为弟子了。”贾琮坦然承认,这本就不是秘密,无需隐瞒。
贾母和王夫人双眼一亮,心中生出浓浓的羡慕和热望。王东铭先生是国子监的名师大儒,早年也在朝廷里任过要职,后来不喜过那种勾心斗角的劳碌生活,主动去了国子监当了博士,成了国子监的第一名师。他教授过的学生很多,有些人已经在朝堂上出头,做到了六部侍郎这样的位置。论起来,都要称呼他一声老师的。他早年还收下了几个亲传弟子,都已经功成名就。能够攀上这样的人,那可是条终南捷径!
如果宝玉也能拜在王东铭门下,那可是极好的事!不但能学问大进,日后科考有望,只师门这份人脉资源,就足够他受用的了,还能惠泽贾家。贾母今天找贾琮来,就是盘算着要促成此事。
“琮哥儿,你素日里是个孝顺聪明的孩子,无怪乎王先生能相中你,收你到门下。”贾母笑着道:“常言道:独木不成林,一花难成春。你虽是过继出去了,但也还是贾家的子孙,族人之间,只有相互提携扶助,才能让贾家长盛不衰。”
贾琮端起案几上的茶碗来,慢慢地喝了一口,称赞道:“好茶,还是姑祖母这里的茶叶好!”。眼睛又望着茶碗,仔细欣赏上面的花纹,又笑道:“茶好,茶具也精美,姑祖母不愧是最会过日子的,样样都妥帖。”,他直觉贾母这话似有深意,并不是随口一说,那么,顾左右而言他,是最妥当的方式了。
贾母见贾琮不接口,就不能顺着这话题说下去,有些急了,索性直接开口道:“琮哥儿,你宝二哥哥是与你一起长大的,这兄弟情分,可是不一般的。如今你考中了进士,已是先行了一步,可要帮着你二哥哥一些,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姑祖母说笑了,宝二哥哥可与我不同,他是有大造化的,身世背景深厚,自有锦绣前程,可非我这个寒门学子可比,哪里轮到到我来帮扶呢?”贾琮心中冷笑,他大致猜出了贾母的意思。
果然,只听见贾母说道;“那琮哥儿,你与王先生说一说,也把宝玉收入门下可好?届时,兄弟同门,互相扶持,也是一段佳话。况且,宝玉他聪明灵性,人品贵重,王先生不会不喜的。只是,我们贾家是武勋,与文官们来往不多,还需你出力引荐!”
“是啊,琮哥儿,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到时,不说宝玉,就是老太太、我,还有你政叔父,都是会感激你的!”王夫人在一旁帮腔道。
贾琮听完,装作低头思索了一阵,才慢慢摇头道:“姑祖母,此事怕是不成,要有负姑祖母所托了。”
“那是为何?”贾母见贾琮回绝,脸色就沉了下来。贾琮多年来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乖顺的,并不像环小子那般是个刺头儿。谁知,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么,还是,仗着自己已经出继,翅膀硬了?
“姑祖母,这其中有两个原因。”贾琮对贾母的脸色恍若未见,悠悠然地回答道。现在贾母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拿捏住他的了。仗着荣国府的威势?还是算了吧,贾家在外面赫赫扬扬,内里却早已空虚,后继无人,这种情形,只能唬得了外人,还是那不知情的。在这种情形下,宗族中也不敢为了荣国府得罪了自己的。何况,离贾家倾覆,还能有几年时光呢?他有什么可怕的!
“哦?”
“其一嘛,就是我老师明确说过了,他不会再收徒的了,我会是他的关门弟子。”贾琮竖起一根手指道:“老师既然已做了决定,我这个做学生的可不只有遵从的份儿?”天地君亲师,如今贾母只是远房的长辈,这地位可是在老师之下的。
“琮哥儿,虽如此说,但你若是心里念着宝玉,苦苦求上几回,未必不能打动了王先生。他早些年就不肯收徒了,却愿意破例收下你来,可见对你极是中意。端的看你是不是看重这兄弟情分了,莫不是一朝身份变了,就把以前的养育之恩忘得干干净净了?”贾母的话中带着怒气,责问贾琮道。
“姑祖母,”贾琮直视着贾母,淡淡地道:“这其中也有个缘故,王先生起先答应指导我,是为了还一个情分。我跟随他,学了大半年,他见我刻苦勤勉,慢慢生出了收我为弟子的念头。但等到了中举之后,他才肯正式让我行礼拜师。我也是沾了便宜的,怎么还敢勉强老师呢?”
“琮哥儿,那王东铭是山东士族出身,京城中有名的大儒,能与你有什么情分?”贾母冷哼了一声:“难道是与代儒有交情?代儒虽说在国子监上过学,可并未与王东铭同过窗吧?后来,更加没机会攀上他!你可不要编些话来搪塞我老婆子!”
听了这话,贾琮脸色也冷了冷。哼,贾母做宝塔尖上的老封君太久了,就算求人,也不肯放下身段。或许,在她眼中,自己还是那可以任其摆布的大房庶子呢。
“我还在族学读书时,闲暇时曾化名写了几本探案的话本子,书铺里印了,卖得还不错。在其中一本上,我写了一个听说来的海外急救之法,简便实用,老师也看来这书,顺便就记住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用此法救了自己外孙子一命。因此,先生觉着要还上这个因果。”
“什么,你写了话本子,还能卖出去?”贾母愕然道:“在族学时就写了,那时你才多大?”
“那时你岂不是还没出继?”邢夫人本来事不关己地坐在一边,听了这话,立时来了精神:“琮哥儿,怎么从没见你说起过,莫不是刻意隐瞒了我们?父母在,不蓄私财,你是读书人,这句话没听说过么?”
“你私下赚了多少银子?”
贾琮不禁要失笑,邢夫人还真是眼中只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忍不住讥讽道:“赦婶子,那是那年你收了我的月钱管着,我手中窘迫,听说可以写话本子卖钱,就试着写了。虽然当时卖得不错,但我是新人,书铺老板肯给我印制出来卖,就很难得了,那书酬就低得很了。在我出继之前,拢共只拿到了两百多两银子,赦婶子既然开口了,那我凑个整数,三百两,回头就让人给您送来。”
“不过,在我中了秀才后,我的话本子已经写出了些名气。书铺给我的稿酬就提高了些。等中了举人,又涨了一大截。这回,我中了进士,觉着透露出身份也不妨了,书铺也想着以我这身份来招徕读者,给的报酬就更高了。”
“现在,我每写一本话本子,书铺就要给我五百两银子加上分红。”却是与你们再也无关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话实说,如果有一天穿越成贾家的丫鬟。只要不和贾宝玉有牵连,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比在邢夫人手下要好过得多。感谢在2021-10-1000:03:18~2021-10-1100: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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