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第二天苏子辰就发现自己对苏家的家底判断还是出现了失误,这不,大清早的,刚起床没多久的他就听到前院传来一些吵杂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不清前院在说些什么,觉得奇怪的他向端来米粥的东珠问道:“东珠姐姐,前院闹腾什么呢?你怎么不去帮忙呀?”
东珠却轻啐了一口:“吵什么?老规矩了,这不离关饷还有几日嘛,旗下有几家没钱买米了,上咱们家来告帮了,谁让咱们家是世管佐领呢?少不得支借个一钱两钱银子周转,好让这几家先把这几天对付过去,可说是周转,偏偏借出去的多,还回来的少,更不要脸的是每个月都来,真是金山也吃穷了,要不是外面还有几个庄子,早把咱们家也给拖累干净了。”
原来世管佐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居民小组长的职能外还得对本居民小组内的各家负有连带责任,不过这也不对呀,眼下可不是刚进关那几年,本管与旗下关系紧密的时候了,这二百来年都过去了,旗下早就自立门户了了,凭什么本管还要对旗下进行照顾,更何况两百来年下来人丁滋长,原来一个佐领两三百户人家繁衍至今至少翻了十倍都不止,其中只要百分之一过来求助,苏家也早就被吃垮借垮了。
还没等苏子辰想明白究竟,东珠却仿佛压抑已久,终于有宣泄的口子般停不下来:“这几家当家的男人,武不能射箭文不能提笔,拿着养育兵的俸禄还整天里泡在茶馆,家里老小死活不管,倒是要我们家来养着,真真是没有人心。”
“东珠不能这样说人家。”本尊的母亲喜塔腊氏拿着件干净衣服正好走进来,听到东珠在指摘前厅那些求告的,便开口解说道。“好歹都是亲戚,求上门来,总不能眼睁睁的不理会;再说了,补不上正兵只能拿一份养育兵的俸禄也不能全怨他们自身,根子还是在朝廷这边,要不是朝廷没钱发铁杆庄稼,有意压着不挑兵,这几家也不会落到这份光景;世情多是这样,越是落魄,就愈发的求告无门,更别说找门路打点谋官了,就只能苦熬着,这个时候要是咱们再不帮衬一二,他们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子辰暗自给喜塔腊氏点了个赞,不愧是巡抚家的女儿,条理很清楚,不过东珠显然和喜塔腊氏惯了,浑不在意的争辩道:“主子,什么亲戚呀,都出五服了,远的不能再远了,何况知道自家补不上兵也没其他路子,在家好好过日子呗,还不消停,有点钱就上茶馆糟蹋,这种人有什么好帮衬的,咱们家欠他们的?”
“从早到晚也就是几文钱的一壶散茶而已。”喜塔腊氏苦笑道。“做人谁不要点面子呢?何况早上嚼谷个半饱,到夜里才有一顿稀饭,中间不混个水饱能顶得住吗?你当他们灌一肚皮茶水真的好受吗?”说到这,喜塔腊氏突然发现苏子辰好像听的津津有味,于是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追,你可不能像那几家亲戚一样文不成武不就的,额涅和太太就指望你日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
苏子辰努力以小儿的口吻回复道:“额涅放心,我日后要当将军要当总督的。”
话虽如此,等到喜塔腊氏和东珠都出了门,苏子辰却一下子颓倒在炕床上,是的,不管以什么方式来到的这个时空,不管自己对之前时空有多少眷恋和牵挂,却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得好好谋划一下自己的将来了。
自己将来能干什么呢?按道理说,什么都不干这辈子都能混个温饱,只要在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之前及早带着家人跑路就成。但这样真的就满足了吗?两个时空之间有关生活水准和个人享受可是有着天差地别,区区一个衣食无忧的米虫又怎么能抵消其中的差距呢?
不当米虫,干一番事业?问题是,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可偏偏自己现在寄身的又是旗人之身,想投身革命事业也不可能了。难不成真当一个维护封建腐朽统治的帮凶吗?
脑子里糊里糊涂的时候,门帘再一次拉开了,喜塔腊氏引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这是要给我介绍后爸?苏子辰糨糊般的脑子里现在只有这样一种想法。
看到苏子辰无动于衷的样子,男子逗道:“怎么看到那克初来看你,不高兴吗?”
那克初?本尊残留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苏子辰这才清醒过来,于是故意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回答道:“时辰尚早,那克初此时不在衙门里司职,现在就下衙,成何体统,来人,拉下去痛责三十大板。”
男子啧啧两声,笑道:“依诺摔了一跤,倒是老成了,这可是一桩奇事。”
苏子辰吓了一跳,坏了,装过头了,不行,要弥补一二,所以他摸了摸头,换了个口气:“那克初,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了,对了,窦呢?”
“熙元连路都不会走,可没依诺你这么皮的,爬个树都能把自己的腿给弄折了。”男子见苏子辰装糊涂岔开话题,也不点穿,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这回想玩都出不去了吧?给,这是那克初特意给你带的糖葫芦,别一下子都吃完了。”
苏子辰并不喜欢吃所谓的糖葫芦,但为了装出一副小孩子的样子,还是手舞足蹈的接了过去,一交出糖葫芦,男子便和苏子辰招告辞道:“依诺,那克初走了,等腿好了,记得去那克初家里看窦,窦可想你这个阿浑呢······”
男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着他和喜塔腊氏的背影,苏子辰眼中一片凝重----他虽然不知道这位舅舅的来意,但本尊的记忆却让他想起了这位舅舅的名字,喜塔腊·裕禄,没错,就是那位死在庚子年的直隶总督,裕禄死也就算了了,更为可悲的他的儿子、儿媳在洋兵进京时仰药自杀,另外七个女儿被洋兵轮流糟蹋致死,一品大员的子女姑且如此,普通百姓蒙受的灾难只怕是十倍、百倍了!
不行,既然我来了,我就一定要改变裕禄和其他人的结局,一定要改变中国日后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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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满语,那克初=舅舅,依诺=外甥,窦=弟弟,阿浑=哥哥,接下来章节将不再出现满语词汇。
ps:真实时空,喜塔腊·熙元生于1864年。
一念及此,苏子辰的目光坚定起来······
ps:佐领岁支俸银105两,白中米石折银71两4钱,马乾(马料)折银81两2钱1分6厘,每年共支领银257两6钱1分6厘。
ps:八旗养育兵每月领银八分,米四石,够养活三口人,但咸丰年间开始清廷就经常拖欠旗饷,所以下层旗人衣食有很大的问题,需要借贷和向亲朋告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