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永不停息的跑者,嗖的一下就从你眼前溜走了,这不,苏子辰童子试中式的喜庆还历历在目,转眼已经是同治九年的夏天了。
这一日,陆云峰陆大监生第一次踏进苏家的大门,所为的却是辞馆。
“老太太,夫人,陆某已经接到国子监的通知,稍后就要转入内班读书了。”在清代,国子监监生分为内外两班,外班只是名义上的监生,只有内班监生才能在监内上课读书并在三年后由吏部正式授官,因此内班读书也就直接等同于就职前的最后培训阶段了。“老太太、夫人,您们是知道的,陆某身子骨一直不好,监内功课繁重也颇费心力,也委实不能一心二用,所以,只好厚颜卸了贵府上塾师的差事,一应不便皆是陆某的错处,陆某愿认打认罚。”
陆云峰的话很得体,理由也很强大,身体不好也是事实,苏家总不能为了确保苏子辰能在日后中举就刻意耽搁陆云峰的前程吧?
当然,苏家如果愿意帮衬陆监生一把,让陆监生推了这次内班学习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苏家大可以帮着捐纳或者通过关系搞一份保举来,但问题是,举监出身也算正途出身,而捐纳也罢保举也好与之相比都算是落了下乘,故而日后陆监生若是要想再进一步,面临的阻碍可不是多了一星半点,因此除非苏家一次性替陆云峰安排到位(五品以上实缺),否则未必能打动陆监生留下来继续执教。
那么苏家能这么做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还是那句话,把人情用在塾师上,还不如直接用在苏子辰自己头上呢----既然无法让陆监生不留遗憾,那么也就只能遗憾的同意陆监生辞馆了----不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的为人处世原则,瓜尔佳氏和喜塔腊氏并没有收回年初支付给陆监生的束脩,更没有接受陆监生奉上的双倍补偿,反而还额外补了一份喜钱,为陆监生入监读书以壮行色。
陆监生谢过之后,临走前向苏家提了一个建议:“太太、夫人,苏佐领天分是极高的,但文字上还欠了雕琢,还需更多的通读前人文章,而国子监的藏书最多,人才也鼎盛,所以,苏佐领还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的话,请尽快安排在秋闱前入监。”
陆云峰在教苏子辰制艺的时候就发现了苏子辰写文章时喜欢堆砌词汇,文章过于华美,实则不够简练,而更致命的是,行文好高骛远,在阐发圣人之意时标新立异。
陆云峰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时空给苏子辰的烙印----苏子辰在大学时期广泛过注入徐复观的《中国经学史基础》、熊十力的《新唯识论》、冯友兰的《贞元六书》、钱穆的《宋明理学概述》和《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以及南怀瑾的《四书精讲》,也偶然间读到过韩星的《儒学新诠》,因此对于如何解释儒学经典有了成见,可问题就在于,本时空在经义上的认知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乃至固化之境,因此说苏子辰标新立异已经是往好里说了,若是往坏里说则应该是叛经离道。
对于苏子辰制艺上的毛病,陆云峰早就出言提醒过苏子辰了,还多次告诫苏子辰不要因为中了秀才就得意忘形,还得痛下决心,在文字上做出根本性的改变。
对于陆监生的叮嘱,苏子辰应承的倒快,可是一落笔,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原本,陆云峰以为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对苏子辰进行调/教和打磨,但未曾想,入监读书的机会突兀的就出现在面前了,以至于断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陆监生再没有额外的精力及体力继续教训苏子辰,只好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态度替苏子辰另外想办法了。
不过,陆云峰所说的入监并不是像他自己那样在国子监里上的就职前培训班、提高班,而是指为苏子辰获得监生的资格,让苏子辰能出入国子监,在国子监里寻找前人笔记以及与国子监内部分优秀的监生进行制艺上的交流,进而自行体会并改正毛病。
除了提出安排苏子辰入国子监的建议外,陆监生还提议:“最好意优监的身份入监,不要以难荫、恩荫的方式入监,前者是荫生,后者是监生,区别很大。”
清代,国子监的学生分称监生和贡生。其中监生有四类,即恩监、荫监、优监、例监;贡生则有六类,即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例贡。
比较起来,获得监生身份容易、获得贡生身份较难。比如岁贡,那是给一直无法通过科考的老秀才开的小口子,之前苏子辰的塾师王教谕就是一名岁贡贡生;又比如恩贡,那是皇家有喜事了才给秀才们的恩典;而拔贡十二年才有一次机会,非得逢酉年才有挑选,今年确是庚午年,直接就否定了;优贡虽然三年一选,但关键是每个省才两三个名额,属于全省关注,苏家又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呢?至于副贡,那是给乡试备取名单中人的安慰奖,苏子辰连乡试都没参加又如何有此机会;例贡和例监一样,是有志正途的士子不会选的,所以苏子辰也不会尝试捐钱敲开国子监的大门。
“优监?”瓜尔佳氏和喜塔腊氏有些挠头了,以苏家的家世来说恩荫和难荫都不算太难,毕竟苏家两代死于王事,没得到世爵已经是朝廷亏待了,给一份恩荫、难荫也只是弥补而已,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但想得到附生就可以得到的优监就难了,关键就在于苏家未必搞得定时任的顺天学政。“秋闱之前,时间上是不是太紧了。”
陆监生解释道:“苏佐领的秀才是在贺寿慈大人手中定的,而苏大人秋闱之后,必然会调任,届时新的学政就未必有这份香火情了。”
禁止转码、禁止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模式!
陆云峰又道:“因为今年是乡试之年,所以今年顺天府试之后,留给院试的时间很短,顺天和直隶的秀才们也更关心录科和录遗的结果,对于优监只怕一时半会还想不到那么多,这就是苏佐领的机会了。”
瓜尔佳氏虽然赞同陆监生的判断,但却有些懊丧:“话虽如此,但要想打通那位贺大人的关节,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云峰却笑道:“依在下看来,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喜塔腊氏眼睛一亮,心急口快的求教道:“还请陆先生明示······”
瓜尔佳氏和喜塔腊氏听罢频频点头,没错,苏子辰是贺寿慈取中的,那么接下来从贺寿慈手中获得例监资格也将是最容易的,等来年换了新学政,没有半点因果,非要一视同仁的话,凭考试成绩说话,谁又能保证苏子辰一定会脱颖而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