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在死亡来临的瞬间,许多人都喜欢闭上眼睛。但华青鸾却不然,她反而会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她死亡的每一个细节,牢牢地印刻在脑海中,永志不忘。所以,当药人的十指忽然顿住时,她是最先发现的,顺着那淡淡银光闪烁的肌肤往上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药人那原本淡漠僵硬如雕像的脸上,居然开始有所变化。

雪白的脸,淡淡的银光闪烁,鲜艳的血,融汇成一张来自修罗地狱的脸。

而现在,这张令无数人惊怖的脸上,却渐渐地浮现出一种类似痛楚的表情,双眉紧蹙着,原本呆滞无光,笼罩着一层灰蒙蒙死气的眼睛,忽然闪烁出异样的光泽,灰色和红色交错变幻,越来越快,越来越诡异,而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痛楚,“砰”的一声闷响,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荷荷”声,似乎正在与脑海中的某些东西拼死抗争。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华青鸾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说,真正的药人,被击中百会穴后,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有所反应?

灰红二色仍然在药人眼眸中飞速地闪烁变幻,就像是一曲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的琴声,不住地朝着高潮攀去。就在到达顶峰的那一刻,琴弦崩断,药人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却已经是黑白分明,清澈如水,肌肤上的银色光泽也已经消失,定定地瞧着华青鸾,纤薄的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主……主人……”

话音未落,身体晃了几晃,顿时颓然瘫倒在地上。

主人?华青鸾秀眉紧蹙,大惑不解,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方才药人的异变,绝对不会是因为被击中百会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还来不及细想,萧离墨已经赶到身旁,急切地问道:“青鸾,你没事吧?”等到看到她右肩鲜血淋漓的伤口,心猛地一抽,不假思索地就想要解开衣裳,确定情况,被华青鸾左手一挡,缓缓地推开,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道,“你右肩的伤,怎么样?”

“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华青鸾淡淡道,黑珍珠般的眼眸光泽闪烁。

被这样的眼睛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萧离墨忽然觉得一阵心虚,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华青鸾这才低头去看怀中的林羽若。因为失血过多,她已经昏厥过去,脸色苍白,仿佛风中摇曳的小百花,楚楚惹人怜爱。好在药人方才并未再伤到她,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青鸾姑娘,你没事吧?”

楚戒之等人也在此时赶到,见华青鸾并无性命之忧,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药人昏迷,但先前余威尚在,居然没人敢靠近,生怕她骤然清醒,出手夺命。后来还是魏于延乍着胆子,上前查看她的情形,确定她千真万确昏厥过去,这才放心,长长地吁了口气,吩咐禁卫军将她带回天牢。

“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药人会忽然昏厥过去?”

众人的目光望向身为当事人的华青鸾。

华青鸾却摇摇头,神色同样迷茫,:“我也不知道,她刚才明明要杀我,忽然停住,神色好像变得很痛苦,然后就猛地昏厥过去了。”声音平静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余悸犹存,惊魂未定。

“真是奇怪!”众人都啧啧称奇。

原本以为这次药人事件会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却这样顺利地解决,最高兴的莫过于魏于延,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再追究,笑道:“无论如何,事情就此解决,这真是太好了!”

华青鸾忽然一声呻一吟,秀眉紧蹙,神色痛楚。

“呀,我都忘了,青鸾姑娘还受了伤!”魏于延一拍额头,猛然恍悟,道,“这次又多亏青鸾姑娘,不然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这样,我派人送你回芳华苑,随后我会叫御医前去为青鸾姑娘诊治!”

“多谢魏太子。”

婉然谢绝萧离墨和楚戒之要送她回去的美意,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华青鸾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芳华苑,只是,脑海中依然萦绕着药人昏迷前那几个模糊的音节。为什么,药人会忽然眼眸变换,还开口叫主人呢?

是在……叫她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羽若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畔,花容憔悴的华青鸾,左手撑着额头,正在小憩。林羽若心中淌过一阵暖流,怕她着凉,想要坐起身,帮她盖上丝被。然而,才刚动了动,彻骨的疼痛便从双臂传来,忍不住“哎哟”一声痛呼。

警觉如华青鸾,登时醒了过来。

“羽若,你醒了!”

“公主,我吵醒你了!”林羽若歉疚地道,忽然间透过那丝薄的春衫,看到华青鸾右肩似乎缠着厚厚的绷带,心中大急,猛地坐起身,道,“公主,你受伤了?严不严重?都怪我,我真没用,不但没能好好保护公主,还害得公主为我受伤!”

华青鸾伸手按住焦躁的她:“你伤得比我重呢!”

见她双唇干裂,起身用左手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

林羽若浑身微震,有些怔怔地看着华青鸾,细细的眉眼忽然一阵雨雾缭绕,努力想笑,却忍不住带上了些许哽咽:“公主,你对我真好!”

华青鸾一怔,反问道:“我对你好?”

她对她,有什么好的?

“是啊!虽然公主不说,可是,我明白的。在质子府这样艰难的环境里,如果公主为我们撑起这一片天,我们的下场,一定很凄惨,就像之前的甘蓝一样。其实,公主这样做,也很辛苦吧?”林羽若体贴地道,眼眸中闪过一抹感动,“这次,情形这么危险,公主又不会武功,却还是到西华街来找我。还有后面,药人袭击公主的时候,虽然我有些昏沉,可我知道,公主一直都在保护着我!”

华青鸾声音很低沉:“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如果她当初不喊那一声,药人未必会察觉到她的存在,对她出手。

“可是,公主也是不顾自身安危来找我,来保护我了呀!还有现在,”林羽若望着华青鸾,有些哽咽地道,“公主你的黑眼圈好重,神色憔悴,我昏迷的时候,公主一定都在守着我!明明都受伤了,还守着我,刚才我还没有说,公主就帮我倒水,还喂我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前锋,公主却是万金之躯,却这样纡尊降贵地照顾我。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这样,就算好了吗?

华青鸾定定地望着她,眼光透过那文静沉稳的少女,投在后面粉蓝色的帷帐处,神思恍惚。

比起罗静夜对胡月茹的好,这些算什么?

那个曾经楚楚可怜的少女,整个家庭被卷入了黑帮火并,父母丧命,是路过的罗静夜救了她,照顾了她三天三夜,才捡回她一条小命;为了给她报父母之仇,罗静夜冲入火并的两个帮派,孤身血洗,身体强悍如她,也差点丧命;胡月茹想要学习暗杀之术,罗静夜就倾尽所有地教导她,丝毫也未曾藏私;每次任务,罗静夜都挡在胡月茹前面,为她遮挡各种危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曾让她受哪怕一点点的伤……

比起那些生死以付,她对林羽若的,算什么?

好稀罕吗?

罗静夜对胡月茹的好,掏心掏肺,比这要多几千几万倍,可是,结果呢?胡玉茹不还是把那根残忍而致命的银针送入罗静夜的百会穴,让她痛极而亡吗?

胡月茹也曾经年少单纯,也曾经对罗静夜感恩戴德,也曾经许下无数的誓言。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姐姐,我们姐妹生死与共!”

到底是因为人都会变,今日情真,总会成为明日的断肠毒药,还是因为,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她只是先前遇到了胡月茹而已呢?华青鸾有些迷茫,下意识地对着林羽若微微一笑,抚摸着她的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

“嗯!”林羽若点点头,嫣然一笑,乖巧可爱。

其实,她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还只是个孩子呢!华青鸾想着,帮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开。接连两天没怎么休息,头脑也有些昏沉,正要回房休息,却见甘蓝匆匆过来,道:“公主,睿王爷来了,在花厅等候呢!”

“知道了。”华青鸾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精致幽雅的花厅内,萧离墨正负手,看着墙上悬挂的字画,听到华青鸾的脚步声,转过身,见她神色疲倦,眼下青翳宛然,黑玉般晶亮澄澈的眸子里泛着淡淡血丝,不觉一怔,关切地道:“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话一出口,却已了悟,“你一直在照顾林羽若吧?御医不是说了,她的伤势并不致命,你不用这么担心。”

华青鸾淡淡一笑,却没接话。

萧离墨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情绪,有些酸,有些涩,还有些闷闷地压在胸口。

如果有一天他受了重伤,她也会这样忧心,这样关切吗?也会这样衣不解带,日日夜夜地守护着,直到他醒过来才会安心吗?萧离墨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只青蛙真不好煮!

“你肩膀的伤势好些了吗?”

萧离墨关切地问道,右臂在她眼前晃呀晃的。

“多谢睿王爷挂怀,已经好多了。”华青鸾礼貌地点点头,“不知道睿王爷驾临敝舍,有何贵干?”

果然不会!

萧离墨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都快甩掉半条胳膊了,她也没想起来——他的右臂也受伤了,他也是伤者啊!怎么不问问他的伤好了没呢?这只青蛙,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冰川的吧?心中暗自腹诽着,神色却很快恢复了正常,咳嗽了声,道:“其实,这次来,是想请青鸾姑娘到天牢走一趟,见见那个药人。”

华青鸾蹙眉:“怎么了?”

“趁着昏迷,魏太子将药人刺客关回天牢。但是,这次,药人苏醒后,却非常的不安分,无时无刻不在发狂。坚硬无比的青石牢房,居然差点被她十指挖传,闹得天牢人人提心吊胆,不得安生。有西华街的前车之鉴,无人敢掉以轻心,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青鸾有些疑惑:“可是,为什么找我呢?”

“因为那个药人,在苏醒后,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我要见主人!”萧离墨说着,急忙解释道,“当然,我跟魏太子都相信,这药人绝对不是青鸾姑娘所炼,因为,药人绝对不会攻击施术者。只是,上次在西华街,药人正要对青鸾姑娘下手,却忽然昏厥,苏醒后又突然说话,所谓病急乱投医,想试试看,青鸾姑娘能不能收服这个药人!”

又是主人?

华青鸾眼眸半沉,思索了会儿,道:“好,我跟你走一趟!”

天牢是用坚硬无比的青石堆砌而成,连窗户都没有,冷暗阴森,不见天日,即使是白天,也要点燃着火把。橘黄色的火焰闪烁跳跃,宛如幽冥鬼火,给人一种森冷恐怖的感觉,不寒而栗。

顺着潮湿的道路往深处走去,药人的嘶吼声隐隐传来,如野兽般的暴烈、狂野、不逊。

宽阔厚实的牢狱内,药人双手成爪,十指如风,柔嫩雪白的血肉之躯,却像是天底下最锋锐的利刃,竟将坚硬无比的青石挖出一个大洞,若非牢监发现得及时,指挥众人,在她挖掘的地方又建造起一层青石墙,只怕又已经被她逃出牢狱,闹得满城风雨了。

对于这个药人,魏于延实在头疼无比,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此,当看到华青鸾随着萧离墨进来时,贵为太子的他,竟然亲自迎了上去,将她引往关押药人的所在。现在的他,已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华青鸾身上。最近京城接二连三出事,身为太子,责无旁贷,已经为此宵衣旰食,不得安宁,再加上药人的事情,更是头大如斗。

如果华青鸾不能收服药人,往后他这个太子什么都不用干,只能专心在这建墙给药人挖着玩儿了!

万众瞩目之下,华青鸾终于来到关押药人的牢房。

疯狂暴烈的药人,看见牢狱外那抹淡绿色的身影,顿时像是被突然点中了穴道一般,蓦然安静下来,仍有些呆滞地看着她,然后慢慢走了过来,然后居然曲膝跪下,垂下头,表现出一种完全驯服的姿态,用僵硬而生涩的声音道:“主……主人!”

“你在叫我吗?”华青鸾问道。

药人抬头,目光清楚无疑地看着华青鸾,再度唤道:“主人。”

离得近了,华青鸾突然发现,药人原本的眼眸灰蒙蒙的,宛如笼罩着一层死气,呆滞无神,就像是雕刻上去的,动也不动,现在那黑色的眼珠却会偶尔一转,就像正常人一样,黑白分明,澄澈如水。但若再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眸里泛着一层极淡极淡的红色,虽然淡,可凝视得久了,让却人有一种浸泡在鲜血中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药人,之前明明是要杀她,为何会突然停止,还叫她主人?明明药人是没有神智的,为什么现在她的眼睛却能够看,嘴能够说话,甚至……能够理解她的问话?她能够理解吗?

“你叫我主人,那么,你会完全服从我吗?”

药人生硬地道:“是。”

华青鸾试着下达命令:“那么,现在你起来。”

闻言,药人慢慢站起,双手垂立在身侧,乖巧柔顺得宛如一只小猫。

魏于延忽然道:“青鸾姑娘,你问问她,是谁指使她来魏国刺杀我的?”

华青鸾正好借此试探,于是将魏于延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这次药人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似乎无法理解,茫然地摇摇头,看着华青鸾,不知所措,只是用生硬的声音道:“杀……杀……香味……有香味,杀!”

华青鸾又问道:“你原来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药人重复着,似乎仍然不理解。

萧离墨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传说中说药人几乎没有神智,是真的,所以,如果问题问得太深了,她就无法理解,更不可能回答。不过,”忽然语调一转,带着三分轻松,“看样子我没猜错,药人所叫的主人,真的是指青鸾姑娘。无论如何,能够解决药人这个问题,也算一件幸事了。”

虽然没能问出幕后主使之人,但能解决药人这个麻烦,魏于延也放下了件心事。

“青鸾姑娘,请你让她安静点,不要生事。”

“我怕她连这也不能了解!”华青鸾无奈地道,将话语重复了一遍,果然,药人呆呆的,完全不明所以,只是将手伸出精钢所铸的栅栏,不停地重复道:“主人……跟着主人……主人!”反复说着,神情已经又有些焦躁起来,拼命地晃着栅栏,见摇晃不动,又开始用手不停地划拉,似乎想要将它弄断。

“她这是……想出来?”魏于延心惊,“青鸾姑娘,这要怎么办?”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希望华青鸾能够安抚药人,让她安静下来。可是,看现在的情形,太深的话,药人根本听不懂,现在又一根筋地要跟着华青鸾,他怀疑,如果这会儿华青鸾转身走了,估计药人还得继续发狂,下半辈子,他还得在天牢里盖青石墙给药人挖着玩。

华青鸾沉思了会儿,道:“让她出来!”

“可是……”魏于延犹豫。

“放她出来吧!不然,我看她也不会罢休!”华青鸾冷静地道,“赌一赌吧,看她是不是真的认我为主?”

魏于延别无他法,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挥起手,命人将牢房打开。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警戒地看着药人每一个头发丝的举动,萧离墨更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旁边,确定药人如果要动手,能第一时间将华青鸾推开。

然而,药人却并未生事,乖巧地走到华青鸾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再不做声。

“那我们走吧!”

握住那冰冷的手,华青鸾微微一笑,向众人打过招呼,转身离开,药人跟着她,乖巧柔顺得宛如一只小猫。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全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华青鸾的身世,在这段时间内早已经为众人所知,痴傻了十五年,直到最近到魏国,因为失足落水,清醒后才意外恢复神智,当然绝不可能是炼制药人的施术者,而且,药人也绝对不会攻击施术者。那到底为什么,原本还紧追不舍要杀她的药人,转眼间便奉她为主呢?

天牢内一片寂静。

许久,才有人怔怔道:“我以前只听说过美人倾国倾城,现在才知道,真正的美人,原来连药人那种怪物也能倾倒啊!”

宽阔寂静的大道上,萧离墨和华青鸾并肩而行,药人少女则在华青鸾另一边,小小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华青鸾的手,不肯有片刻分开。

“睿王爷,您似乎跟魏太子关系很好?”华青鸾斟酌了下,开口问道。在花祭宴上,第一个出手相救魏于延的人,就是萧离墨;西华街的动乱,连魏国云王爷魏于坚都没到,萧离墨和楚戒之却在现场帮忙;这次天牢的事情,似乎萧离墨也再从头到尾参与着。

萧离墨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问得鲁莽了,还请睿王爷见谅,当我没说好了。”华青鸾立即道。

“也没什么,我跟魏于延从未谋面,之所以现在能站在一线,说到底,也只是利益相关而已。”萧离墨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缓缓道,“魏国的情形你应该了解,魏于延早就被立为太子,但是,最近几年,魏国国主却慢慢偏宠小儿子魏于坚,两人之间,为了太子之位争斗不休。据我所知,凌清寒和秦鹤轩这次来到魏国,曾经私下秘密联络魏于坚,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华青鸾忽然想起,在她落水时,正是在云王府后花园看见凌清寒和秦鹤轩的。

这样看来,这三人的确有勾连。

“最近几年,五国表面上和睦,实际上都有吞并其他诸国的野心,只不过囿于国力,以及各国之间的制衡,不敢轻易动手。凌清寒和秦鹤轩哪有那么好心,答应帮助魏于坚?恐怕是想借此挑起魏国内乱,瓜分魏国。这点,魏于坚这个蠢材看不出来,魏于延这个精明人却看得清楚,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华青鸾接话道:“所以,他就找上了睿王爷和楚三皇子?”

“不是的,是我们找的他。”萧离墨微微一笑,道,“五大强国中,月华与暗辰、戎狄三足鼎立,如果魏国被暗辰和戎狄瓜分,或者成为他们的附属,那么暗辰和戎狄就会实力大增,挟此声势,将一举盖过月华,以我的立场,当然不会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至于楚三皇子,”说到这里,萧离墨顿了顿,眼眸中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他也是个聪明人。”

华青鸾顿时心领神会。

“五国之中,以月华、暗辰、戎狄三国为强,楚国较弱,魏国更次之,如果魏国被暗辰和戎狄所吞并,那么,接下来遭殃的,可能就是楚国了。所以,楚三皇子也希望魏国能够保全,可以暂时替楚国站在风口浪尖。魏太子的精明才干,胜过云王爷魏于坚百倍,由他来做太子,当然要比魏于坚好得多!”

“不错。”萧离墨赞许地颔首,随即又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魏于延才干胜过魏于坚百倍呢?”

当然是从言行处事中看出来的!

不过,听萧离墨的话语中,似乎带着点玩笑的意思,华青鸾也淡淡笑道:“至少,魏太子见过我后,不曾起意外之想,单是这点不溺女色,就比魏于坚强得多!”

萧离墨失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华青鸾,点头道:“不过,这点,我也自愧不如!”

话里的意思,是说他对华青鸾也有意外之想。

“睿王爷真是谦虚!”华青鸾装作没听懂,又问道,“那詹谌宝库的事情呢?睿王爷有何见解?”

萧离墨眸光一闪:“青鸾姑娘开始感兴趣了吗?”

“原本听睿王爷所言,我觉得詹谌宝库是个骗局的可能性为大。可是,云山一场大火,烧出了几百年的烟花讯号,却又让我不得不怀疑,的确有詹谌宝库的存在。”华青鸾淡淡道,眉宇微蹙,“只是,有些地方,还是让人觉得奇怪。”

“的确。”萧离墨点头,神色微微凝重起来,“花祭宴一次,云山一次,都是布置得极为精巧缜密的局,都有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很明显,詹谌宝库的传闻只是个骗局,目的是引我们入彀。但是,云山的烟花,却似乎又再说,詹谌宝库真的有可能在魏国。但这又有一点说不通了,设局人的目的是除掉我们,显然也有争霸天下的心思,但若真是如此,既然他知道詹谌宝库在魏国,又何必告诉我们?自己悄悄地找到天下之主的詹谌宝库,不是更好吗?还有,他又是怎么知道詹谌宝库在魏国的?”

华青鸾又问道:“以睿王爷所见,最有可能的布局人,是谁?”

“不好说。要我说的话,”萧离墨沉吟着道,“我觉得天机门的嫌疑最大?”

华青鸾一怔:“为什么?”

萧离墨斜眼望向偎依在华青鸾身旁的白衣少女:“因为她!”

“药人?”

“是,因为药人的出现!”萧离墨深吸口气,慢慢吐出来,这才道,“数百年来,药人都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谁都没有亲眼见过,很多人都说,所谓药人,只是从前的文人墨客凭空想象的,根本不存在。可是,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真正炼成药人的话,我觉得,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天机门!”

只有天机门有可能炼成药人,而药人又作为刺客出现在布局中,那么,这个局只可能是天机门所设。

这个推理非常合理。

“可是,天机门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局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等等,如果是天机门的话,之前的疑惑,或许就能够解开了。”这些散乱的问题,萧离墨都曾经想过,却从未系统地串联起来,这会儿被华青鸾一问,反而引出了某种设想,“我记得告诉过你,天机门有个称号叫做帝王谷,是因为天机门弟子所辅助的人,到最后都成就了万世基业,那么,有可能这个局是个——”

“是个考验!”华青鸾接口道,“目的是挑选天下之主。”

萧离墨用力地点点头,望向华青鸾的眸光更加闪亮。

他从小睿智过人,少有人能及,从幼年时候开始,就很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思路,就连月华国主,很多事情都要问他的意见,几乎是内定的继承人,因此凡事都是由他做决定,其他人只服从就足够了。虽然令行禁止,号令月华,但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寥落,如今终于遇上一个能够与他并肩的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种兴奋,可想而知。

“不错,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说通了。詹谌宝库是天机门始祖詹谌所留,他们知道詹谌宝库的所在,并不奇怪;天机门是辅助帝王的门派,而不会直接争霸,所以,他们不会自己寻找宝藏;将宝库的消息放出,将所有人引到魏都,连环设局,让我们屡遭陷阱,目的就是从中查看各人才干智谋,选择他们所要辅助的对象!”

华青鸾静静地看着他,声音有些飘渺:“对每个人,睿王爷都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华青鸾之前痴傻,对这个世界所知只在太少,林羽若又只是华端麾下先锋,所知有限,使得她的情报消息实在很狭窄,很多事情都云里雾里,尤其对各国的情形和彼此间的勾心斗角。置身于各国齐聚的魏国质子府,有时候,一个闪失,就可能万劫不复。所以她想多了解些其中的情况。

在问这些问题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或者被敷衍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萧离墨只是看了她几眼,居然就真的全盘托出,全无隐瞒。她当然知道,萧离墨对她有意,但她也清楚,萧离墨这种人,不会因为沉溺女色而晕头转向,所以,这实在令她有些惊讶。

“当然不会。”萧离墨顿足,沉默了会儿,道,“只是,我相信你!”

刚刚才被林羽若撞过的一颗心,忽然间又颤了颤,华青鸾猛地停下了脚步,转头凝视着萧离墨,眼眸中有着些许波澜起伏。他说……相信她!他们认识才多久?有多少交集?他就敢说相信她?因为相信她,而肯全盘告诉她这些事情?

“睿王爷相信我什么?”华青鸾神色微冷,言辞咄咄,“是相信我不是来套取情报的,还是相信,我没有能力害你?”

萧离墨慢吞吞地道:“我是相信,你不会害我!”

华青鸾心中微微一震:“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直觉吧!”萧离墨很想说,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她给煮熟了,却又怕吓到她,含糊地道,“我觉得,以青鸾姑娘的性情,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我跟青鸾姑娘并无宿怨,何况,我还曾经施加援手,总不至于被记恨上吧?”

华青鸾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按捺,淡淡道:“你不知道,人很喜欢恩将仇报吗?”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青鸾姑娘不像是这种人!”萧离墨有趣地看着她,“怎么?青鸾姑娘很怕别人相信你吗?”

华青鸾别过脸,静默不语。

不是害怕别人相信她……而是害怕,那些她信以为真的相信,其实都是假的。

她华青鸾这一生,不怕阴谋陷阱,不怕刀山火海,不怕别人打她,不怕别人害她,不怕别人杀她,她只害怕……别人拿着一颗心来骗她!她害怕的,是愚昧而蠢笨的自己,分不清是非真假,傻傻地将谎言当做誓言,最后换来满身满心的伤和痛。

“睿王爷也有称霸天下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已经有些私密而尖锐了。既然他说相信她,那她就看看,他能够相信她到什么地步?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萧离墨也不拆穿,转头凝视着她,沉吟许久,忽然洒然一笑,轻松自若地道:“谁没有呢?男儿在世,谁不渴望创下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轰轰烈烈地精彩完一生?但是,想归想,我不会轻启战端。可是,我能管住我自己,却管不了其他人,如果到最后,这种平衡终究还是要打破的话,那么,身为月华皇子,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我的国家和子民被外来的铁骑踏破,烽火连天。”

既然不想被人杀,那就只好动手去杀人!

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惨烈。

他转过头,望着华青鸾,微微一笑:“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予在别人的仁慈上。因为,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华青鸾心中微微一震。

不错,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予在别人的仁慈上。

不能只是希望别人不要来伤害自己,真正最保险的做法,是让别人不能够伤害自己。如果当初,她没有全身心地对胡月茹,如果当初她能保留着一丝戒心和理智,那么,以胡月茹的身手,即使是偷袭,也不可能那样轻易地将银针送入她的百会穴。

痛极而亡。

那样惨烈的死亡,还不够清楚吗?

一瞬间,所有的悸动都平静了下来,原本微微颤抖的心,也恢复了冷漠,重新封藏在那万丈玄冰之下,所有的疑惑和动摇全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淡漠和冷静,心如铁石。华青鸾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微微一笑,道:“既然睿王爷看清了这点,那我相信,这次天机门的考验,睿王爷一定能够雀屏中选!”

“如果要这样论,在这种种考验中,表现最出色的,恐怕是青鸾姑娘你呢!”

萧离墨悠悠笑道,心中暗自疑惑。就在方才的刹那,他总觉得华青鸾像是起了某种变换,但是又说不清楚,似乎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异样。

“睿王爷真会说笑,如果这真是场考验,那真正决定胜负的,应该是谁能够找到詹谌宝库才对。我不过一介卓依族质子,又是女子,这场争斗,跟我全不相干。”华青鸾摇摇头,神色平静。

“那倒未必。”萧离墨凝眸,“我之前所提的建议,青鸾姑娘意下如何?”

“睿王爷真的觉得,我能帮到你吗?”华青鸾质疑。

萧离墨点头:“当然!”

“那好,我答应!”华青鸾沉思了会儿,“我帮睿王爷找到詹谌宝库,睿王爷届时助我们离开芳华苑!就此击掌起誓,如何?”

“太好了,终于上钩了!”萧离墨笑眯眯地举起了手,并没有注意到华青鸾言辞的变化。

“太好了,终于搞定了!”华青鸾也安心地举起了左手,相比较原本的某些心悸,她更喜欢这样纯粹利益的交换,她会努力助他找到詹谌宝库,而他,则要为她处理善后事宜。而且,华青鸾确信,就算萧离墨有其他的想法,但是,在寻找詹谌宝库的事情上,她绝对能够帮到他,能够付出与得到相符的代价。

她华青鸾,不喜欢欠别人!

萧离墨的确是聪明人,但毕竟是天潢贵胄,骄傲矜持,没有那么细心,凡事太过想当然了。

至少,云山之乱,黑衣人跟纵火之人,绝对不是一道的。

“啪——”

一声轻响,击掌起誓,定下了暂时的合作。

“王爷,你要不要改个名字,叫萧忽悠算了?”

将华青鸾送回芳华苑,萧离墨转身,朝着四方馆自己的住所走去。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了,神出鬼没的侍卫夜风又阴魂不散地现身,对自家主子的忽悠大法大加鄙视:“还天机门设局,挑选天下之主,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怜青鸾姑娘处世未深,被你骗得一愣一愣的!”

青蛙哪能跟狐狸斗?

“你以为,那丫头会信吗?”萧离墨横了他一眼。

夜风一怔:“怎么?王爷你说的头头是道,有因有果,青鸾姑娘没道理不信啊?”如果不是他跟随自家主子时日已久,见主子神态太过自然正常,他也会信的!

“这种说法听起来条理分明,实际上根本经不起推敲。天机门如果要挑选天下之主,应该会巧设各种机关陷阱,对我们加以考验,又怎么会动用刺客这么直接的方式呢?不过,我还是相信,药人只有天机门可能炼制出,至少可以确定,接连的刺杀,应该有天机门的人参与其中。不过,除了这设局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伙人,我们也要小心谨慎才行!”

“另一伙人?”夜风又是一怔,“为什么王爷会觉得有另一伙人呢?”

“还记得云山之乱吗?”萧离墨思索着道,“黑衣人出现得突然,武功既高,配合又好,按照常理推断,恐怕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逃脱。但是最后,却有至少一半的人脱离险境,为什么?因为魏国官员经常游玩云山,对云山十分熟悉,所以能够借着地利之便逃脱。而黑衣人许久未曾追来,至少能说明,他们对云山并不熟悉,应该不是魏国京城人士。”

夜风依然不解:“那又怎么样呢?”

“火攻的要求比较苛刻,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纵火之人能够想到用火攻,就说明他对云山十分了解,知道云山三面悬崖,只有一面生路,山上又有易燃的乌油木,最合适火攻,更重要的是,他要确定当天会刮东风,火借风势,能够越烧越旺,否则,风向不对,火攻只能是个笑话。这样来说,纵火之人对云山,对魏国的天气应该很熟悉。”

“我明白了,”夜风恍悟,“这两者之间有矛盾,所以说,他们不是同一伙人。”

“还有一点就是,在下山的时候,我注意到半山腰到山脚,有黑衣人的焦尸,看情形,其中许多都是被火活活烧死的,如果是黑衣人跟纵火之人是同一伙,他们完全可以约定好时间,让黑衣人先下山,然后再放火,没必要连同伙一起烧死。所以,更加可以确定,云山之乱,是两伙人分别所为。我曾经亲眼看到,华青鸾有去注意那些被烧焦的尸体,这一点,她应该也发现了。”

“可是,王爷为什么要那样跟青鸾姑娘说呢?又为什么不说云山之乱的异常?”

这不是让青鸾姑娘小觑王爷吗?

“所谓挑选天下之主,只想为这詹谌宝库增加点砝码,让她觉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刚烈的骄傲的人,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我要让她觉得,帮我找到詹谌宝库,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可以偿还她欠我的人情!至于云山之乱,”萧离墨横了他一眼,“笨蛋啊你,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只青蛙警戒心很高,如果让她觉得我太聪明,太缜密,太滴水不漏,她就会觉得危险,不肯轻易靠近。所以,我要出点小纰漏,有点小疏忽,再犯个太理所当然的错误,她就会觉得,的确需要她的帮忙,我才有可能找到詹谌宝库。要不然,你以为她会答应跟我合作?”

真是白痴!

他怎么会有这种白痴的侍卫?什么事情都得要他嚼碎了仔仔细细地分析给他听才行!

如果是华青鸾,他只要提个头,她就能明白他后面的意思了。

差距啊差距啊!

而被认为是白痴的侍卫夜风,则默默地开始为华青鸾哀悼,这只青蛙,只怕注定要被狐狸煮了……看起来,这位青鸾姑娘很有可能会成为睿王妃,他要不要先讨好下未来的主子夫人呢?

“不过,这个挑选天下之主的设想,似乎真的很有趣呢?”萧离墨摸着下巴,思索着,忽然笑道,“这么好的构想,不用太浪费了,夜风,你帮我把天机门挑选天下之主的消息放出去。这种事情,素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说不定能够借此试探出,这接连杀局的幕后主使者呢?”

白痴侍卫继续白痴地问道:“怎么试探?”

“你真是白痴啊!”萧离墨很铁不成钢地再度横了他一眼,道,“都说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知情的人自然会有所行动,那么,最不为所动的那个,当然就是整个局的设局人了!因为除了我,只有他知道,所谓的天机门挑选天下之主,是假的!”

而且,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无缘无故损失一个药人,只怕够他心疼的。

虽然不知道药人为何会突然认华青鸾为主,不过,比起林羽若,有药人的保护,华青鸾的安全应该更加可靠。萧离墨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招牌式的悠悠笑意。

风云变幻的魏国京城,有一暗一明两个消息,在不同的渠道,迅速传扬开来。

暗的消息是,各国皇子齐聚魏都,并非为了给魏国国主贺寿,而是得知了天下之主的詹谌宝库就在魏都,所以纷纷赶来。而这个消息是由神秘莫测的天机门所发出的,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连遭险境,也是天机门在为挑选天下之主而设的考验,最后能够找到詹谌宝库的人,就会成为天机门所选定的天下之主。

这个消息,对于各国皇室来说,其震荡可想而知。

明面的消息则是说,花祭宴突然出现,曾在西华街纵横屠戮,却无人能奈其何的药人,竟然也被卓依族质子青鸾公主的美貌所倾倒,正要狠下杀手时,突然转圜,奉其为主,柔顺乖巧得宛如一只小猫咪。

这个消息传扬得更加广泛,贵族平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为原本就声名大噪的华青鸾涂抹上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

一时间,华青鸾成为了魏国京城最令人瞩目的风云人物。

而此时此刻,众人传诵的风云人物华青鸾,正置身芳华苑的小花园里,折下枝头一从春意烂漫的花,替小猫般的药人戴着头上。药人摸着花朵,对着花青莲格格笑了起来,好生喜欢。然后有模有样地学着,也折下一枝花,插在华青鸾鬓边,拍手笑了起来,天真稚嫩,宛如三岁的孩童。

那娇憨可人的模样,逗得华青鸾和林羽若都笑了起来。

药人最初出现在芳华苑时,曾经引起一阵惊慌,尤其是被药人所伤的林羽若,更是高度警惕,生怕她再暴起伤人,伤到华青鸾。但是,这个药人却显得十分忠心乖巧,时时刻刻守护着华青鸾,连晚上睡觉都不肯稍离。而只要华青鸾在场,她都显得十分乖巧可爱,虽然神智混沌,很多话都不理解,却常常笑意迎人,很招人喜欢。

几日下来,众人畏惧之心渐去,见她天真可爱,也不由得极为疼爱。

经过几天的试探,华青鸾发现,这个药人少女的神智跟婴孩差不多,只能理解最简单的动作和指令,除此之外,对外界的一切都全无所知。但是,她学习能力不错,但凡华青鸾说过的,就算不理解,她也能记住。如果悉心教导,日后或许也能如常人一般。

那边,林羽若也折下一枝花,指着那红色的花瓣,教道:“这是花,红色的花。”

药人鹦鹉学舌般跟着念道:“花……花……”说着,又格格笑了起来,上前去要拿。

“不可以!”华青鸾急忙道,林羽若双臂伤势不轻,入境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若被这药人少女无意中不轻不重地碰上一碰,那可就糟了。听到华青鸾的话,药人立刻停止所有的动作,乌黑的眼珠望着华青鸾,格外的乖巧。

“好可爱啊!”林羽若忍不住道,将花塞入她手中。

药人却不接,眼巴巴地看着华青鸾。

“拿着玩吧!不过,不可以砰这个姐姐,她手臂的伤还没好呢!”华青鸾笑着道。

药人闻言,这才握紧花枝,嫣然一笑,又跑开到花丛中。似乎是女孩子的天性,神智初醒的她,对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朵极为喜欢,常常拉着华青鸾到小花园里玩闹。白色的身影穿梭在缤纷绚烂的花丛中,宛如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惹人怜爱。单看这幅场景,真的很难想象,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竟是个杀人如麻的药人。

“对了,公主,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林羽若关切地问道。

华青鸾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全好了。”

这次被药人所伤后,她又发现,自己这个身体的康复能力远比常人迅速,右肩的伤深可见骨,若换了普通人,至少也要修养半个多月,但她才五天,便好得差不多了,这种修复能力,比她前世的半药人之身也不遑多让。于是,她更加确定,这个身体是有秘密的,她未必就真的不能修习内力,只是可能需要特殊的机缘。

就在这时,丹青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声音十分焦虑。

“公主,不好了,突然有人带着一群捕快冲入芳华苑,说是有桩命案牵涉到公主,要带公主回京兆府。看那些人的样子气势汹汹,像是不怀好意。而且,领头的就是一直跟公主为难的武清月!”

武清月?

“这女人够命大的,居然没死在云山之乱中!”林羽若没好气地道,云山之乱,再怎么说,也是公主想出妙计,救了所有的人,这个武清月不但不感恩,反而又来跟公主为难。“公主,她肯定是来找茬的!怎么办?”

华青鸾神色平静,起身道:“先去看看再说吧!”

虽然神智懵懂,但是,对于危机,药人似乎有种天生的敏锐,立刻从花丛中跑了出来,紧紧拉住华青鸾的手,看样子似乎要跟她一起。看见药人,林羽若忽然心中一松,笑着悄声道:“公主,我们带药人一起过去。我倒要看看,这个武清月,有没有我们的药人厉害,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华青鸾微微一笑,牵了药人的手,朝着前院走去。

林羽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招手唤丹青过来,悄声道:“快去四方馆找睿王爷,告诉他有人找公主麻烦!”

说着,这才追上华青鸾,一道前去。

数十个皂衣捕快持刀站在前院,凶神恶煞的,好在经过这些事情,云英这些小丫头也磨练出胆量,强自镇静的站着,倒也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势。武清月趾高气昂地坐在大厅之中,身旁的中年官员则有些畏畏缩缩地讨好着她,心中却在叫苦不迭。

“请问,诸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华青鸾步入大厅,神色平静,举止优雅,气度从容得令人敬服。

“是这样的,昨晚上京城发生一桩命案,兵部侍郎张谢义大人被人杀死在客栈之中,此案发生在京城,自然由我们京兆府追查。”京兆王均廉擦了擦额头的汗,道,“那个,有人说,在昨晚案发前后,曾经有人看到青鸾公主——”

“王大人,跟她废话什么?”武清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说了,这个女人就是凶手,你还不赶紧把她抓起来?”

王均廉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叫苦连天。

要是寻常的质子,他当然不用这样废话,甚至连来都不用来,派两个捕快就能把人带到京兆府,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可是这位卓依族质子不一样啊!花祭宴,云山之游,这位青鸾公主出尽了风头,引来各国贵人关注,听说什么清寒太子,睿王爷等等,就没有对她没心思的。

可问题是,这位武大小姐,他也得罪不起啊!

要只是武大小姐,也就罢了,问题是,还有那位主子在后面呢……

“命案?左禁卫军统领?”华青鸾蹙眉,“京兆尹大人,我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要再装蒜了,华青鸾!”武清月猛地一拍桌子,但没有内力,反而震得自己手掌疼,暗自忍着没喊出声,得意地看着华青鸾,道,“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跟张谢义鬼鬼祟祟地进了云翔客栈,过了大约两刻钟的时候,你才独自出来。今天云翔客栈就发生命案,张谢义被杀。凶手不是你还是谁?”

“我杀了兵部侍郎?”华青鸾淡淡一笑,“真是笑话,我跟他素不相识,我杀他做什么?”

“谁知道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心里面在想什么?”武清月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把这女人拉下水,置之死地而后快!

华青鸾一扬眉:“就因为武小姐的一面之词,京兆尹大人就认为我是凶手,所以要来缉拿我归案?那请问,除了武小姐,可还有其他人证?可有物证?我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杀他?京兆尹大人可都查清楚了?”

“这个……”王均廉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

武清月高声道:“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会有错吗?”

“武小姐亲眼所见……”华青鸾淡淡地道,“原来单凭武小姐一面之词,京兆尹大人就认定我是凶手。那请问,如果我说,我昨晚看见武小姐跟那个兵部侍郎一道进入那个什么客栈……哦,对了,云翔客栈,那是不是京兆尹大人也会因为我的证词,要将武小姐缉拿归案呢?”

“放屁!”武清月拍案而起,“我怎么会跟那种混账一起到客栈?”

“那我又为什么要跟那位兵部侍郎一起到客栈?”华青鸾淡淡地瞥了武清月一眼,慢条斯理地道,“睿王爷几次邀我到四方馆,我都不曾去,难道反而会跟那位连武小姐都看不上的左禁卫军统领有所瓜葛吗?”

言外之意是,连你爱慕的男人,我都没意思,何况是连你都鄙视的男人?

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顿时将武清月气得青筋暴起,指着华青鸾,怒气冲冲地道:“华青鸾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正在争执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略嫌轻浮的男子声音:“哎哟哟,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出什么事了?”说着,跨进门来,紫衣华服,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轻薄浮夸,赫然正是魏国的云王爷,华青弦的丈夫,魏于坚。

华青鸾眉宇微蹙,他来做什么?

转头淡淡一扫,武清月神色惊愕,似乎一无所知,但是京兆尹的脸上,却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似乎早知道魏于坚会来。心念一转,已经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这位云王爷几次拜访芳华苑,又邀她外出,甚至还让华青弦来请她到云王府,却都被华青鸾拒绝了。看来,这次魏于坚是想接着此事,挟持她就范。

华青鸾看了看身旁的药人,嘴角逸出一抹冷冷的笑。

哼,如果他真敢打这样的龌龊心思,她不介意给他们点苦头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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