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乔觉得光是看着佟羽站在屋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在这么空旷的屋顶，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佟羽的声音听着单薄无力，一点生气都没有，像是没有了丁点求生欲。
季乔甚至看到下一刻她就会从这跳下去的画面。
“你是怎么回事！”季乔冷着声音问，不过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他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这么晚了你站在这，你是想说你要吹风？”
佟羽没有反应。
“小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失去了那个孩子我也很心疼。可是不管怎么样，孩子还是会有的，可你是唯一的。”
“你是想告诉我，只要我还在，孩子还会再有？”佟羽笑着说，“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佟羽现在在这件事上非常死心眼。
季乔知道，佟羽现在这样不止是为了那个孩子，还有之前发生的种种……最近这段时间在佟羽身上发生了太多事，可是即便发生了这么多，虽然她确实也很难过，但从表面上她好像很快就已经把那些不好的情绪消化掉了。
可那只是表面上。
表面上她好像已经从之前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了，好像那些不好的经历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伤害，好像那些伤还能自我调节、愈合。
可实际上那些都只是她不想表现出来。
她并没有完全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只不过是把那些阴影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
现在她突然得知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还没等到出生就没有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甚至不知道，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不管以前经历过了什么，那似乎都只是她自己的事，可是现在那是她孩子的事。
她第一次当母亲，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没了……
比起之前的那些伤痛，这一次显然让她更痛。
也正是这一次的痛，把佟羽逼得再也无法掩饰，将自己掩饰了那么久的痛苦全都表现了出来。
季乔非常担心佟羽的情况，佟羽的精神状态现在很不乐观。
如果没有前面的那些事就算孩子没了，佟羽肯定也不会难过成这个样子。
佟羽现在已经把自己锁起来了。
她听不进去外面的声音，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佟羽叫醒，让她从她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你现在站在那有什么用？孩子已经没有了，你想跟那个孩子一起走吗？”
佟羽看上去很平静，她还是站在那，语气平淡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家人……他们都是假的，他们只想利用我。我也没有朋友……现在连孩子都没了……”
“那我呢？”季乔反问，“你说你什么都没有，那我是什么？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还是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
佟羽摇头：“不是的。我喜欢你，你也对我很好，可是我们的差距太大了。你的家人不支持我们在一起，我每天都在想，我们到底还能在一起多久，我们什么时候会分开？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我就在想，你是个好人，你应该也是个很孝顺的人。像你这么孝顺的人，你怎么可能这么不听你父母的话呢？如果他们没办法喜欢我，如果他们坚持要让你离开我，那你应该迟早都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离开你。”季乔心疼地看着佟羽，“我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
“是啊。你太好了，可我什么都不是。”佟羽苦笑，“我没有和你门当户地的家世背景，我也没有一个体面的工作，我甚至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其实你的父母担心的都是对的，我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我帮不到你，还会连累你……就好像因为这一次的事，你为了我甚至还请了假，他们说你之前一直兢兢业业，从来都不请假……我影响了你的发展，我也帮不到你。我觉得我和你的差距真的很大，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和你在一起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运的事，但是对你来说显然不是这样。”
佟羽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
她从小到大过的都不是很顺，所以她一直都很自卑。
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她因为自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交往，不会交朋友。
在家里，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比不上弟弟，更比不上姐姐。
她在家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从来都扮演着一个不重要的、可有可无的角色，她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觉得像是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没有人关注她，没人知道她，她哪怕是真被父母卖了，也应该认命，就当报答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
可是她遇到了季乔。
是季乔让她对本来没什么所谓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追求。
可是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追求到底是对是错，会不会对别人有不好的影响。
以前她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她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本能就是会回避痛苦。
但是现在不想不行了。
现实的残酷逼迫她去面对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她放了季乔，也许季乔还能有更好的生活，但如果她因为自己的喜欢拉着季乔不放，季乔迟早会被她拖累的。
“季乔，我这个人其实很不讨喜。我的亲生父母不喜欢我，他们不要我。我的养父母养育了我这么多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也没有朋友，没有和我关系要好的人，像是我这种人应该就是那种天煞孤星，就活该自己一个人孤单终老。你不一样，你那么优秀，我不能祸害你，真的。”
佟羽说完就低下了头。
她把头低得很低，她不敢去看季乔的眼睛。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开心，从来没有什么人让我这么重视过，我从来没有像是爱你这样爱过别人。我一直都以为我对你的好足够让你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没想到你还是不信任我。”季乔朝着佟羽走近了一步，“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你想甩开我？你想和我分开？”
“我就是觉得和我亲近的人也许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大家既然都讨厌我，说明我不是什么好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管怎么样，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不管你是好还是不好，我们两个都分不开了。都说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是会变得越来越像的，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谁改变了谁，也许我把我的运气带给了你呢？”
佟羽稍微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季乔。
季乔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都是年轻人，我以为你的思想也会很年轻，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古板。我爸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们不愿意让我和你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他们的虚荣心。他们一个是院长，一个是院长夫人，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管我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但他们还是希望我能和一个有点身份的人在一起，这样他们说出去也好听。可是他们喜欢的我不喜欢，我的妻子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不是和他们过一辈子。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选择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他们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所以我坚持要和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季乔说完之后又超着佟羽走了一步。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如果季乔现在伸出手去拉佟羽，应该还是可以拉到的。
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不可能冒险，所以他还需要再往前走一步，走到安全距离，他再去拉佟羽。
“至于孩子的问题……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那个孩子根本就不应该有。你本身就有心脏病，在那种情况下你根本不适合怀孕生子，你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是我让你怀孕，但是就算这个孩子还在，我也不可能让那个孩子出生。你可以说我冷血无情，但是在我看来，你更重要。你比孩子更重要，要是没有了你，我有孩子也没用。”
季乔很认真地向佟羽表态。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减轻佟羽的负罪感，让佟羽不再自责。
可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佟羽没注意的时候往前走一步，然后拉住佟羽的手腕。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佟羽被季乔这么一拉就摔到了地上。
她摔倒了，可还是没什么反应。
佟羽把季乔搂住说：“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如果因为这点事就自暴自弃，那你也未免太脆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