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
感应灯亮起的走廊上,纪时淮斜倚着墙,看着从电梯里出来的傅昔玦,身后背着他家那没良心的妹妹。
只是停顿了几秒钟,傅昔玦淡定的打开门,让出过道:“进来说。”
“等一下会把她送回去。”
纪时淮打量了傅昔玦一下,无功无过,径直走了进去。
一如既往的无聊,和他在宿舍时候一模一样,除了黑白灰,恐怕只有那只狗身上是唯一的色彩了。
西西大概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警觉的从窝里出来。
缓缓挪到还在沙发上睡着的姜辞卿的前面,喉咙中压抑着低吼声,随时准备攻击似的。
“西西,过来,他是客人。”傅昔玦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转头看向正护着姜辞卿的西西。
纪时淮轻哂,撂了一眼睡着的姜辞卿,意味深长。
“看来我妹,收买能力不错啊。”
这才多久,在西西的眼里她都成自家人了。
几杯温白开被放在茶几上,大概是因为摩擦过度,傅昔玦的指骨关节处有些泛红,倒多了些美感。
“喝水。”
“怎么突然来这里?”
原本还在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纪时淮自嘲笑笑,看向姜辞卿,扬了扬下巴。
“今天是不是张珂的接风宴啊,她拜托你去帮忙的对吧。”
傅昔玦没有说话,但纪时淮知道他这就是默认的表现。
说来也有趣,在接风宴之前,张珂联系了纪时淮,打探了一下关于姜辞卿这几年在国内的近况和动向。
纪时淮立刻就对张珂的想法心知肚明了,但他没有挑明。
几个人也都是一起生活过的,他随着姜辞卿叫纪时淮一声哥哥,他便也是真拿他当弟弟看待的。
张珂喜欢姜辞卿,圈子的人很多都知道,因此好多人都会感叹张珂多么深情,出国多年都没忘记姜辞卿,甚至一回来就去找她,其情可感。
只可惜纪时淮不以为然,因为张珂这样大张旗鼓的行为分明就是给人造成了很很尴尬的困扰的。
造成困扰的不叫喜欢,叫麻烦。
姜辞卿大抵是睡得不太舒服,转了个方向,朝着外面睡了,脸正对着纪时淮,只是还没醒过来。
耳朵小小的,呼吸浅浅的,鼻息撩动耳边碎发,一起一伏。
“生活很好不假,但她从小身体不好。”纪时淮是家里独子,但对姜辞卿感情很深。
丝毫不亚于亲生妹妹。
傅昔玦顺着他的视线略微偏头,视线里只能捕捉到她半边脸容的样子,恬淡安静。
想起刚才喝醉的样子,现在的一颦一动都要显得安静很多。
纪时淮喝了一口水,眉间轻蹙,白开水喝出了苦酒的滋味。
“那时候算命的说她耳朵小,心脏不好。”
“一开始压根不信,结果两岁的时候查出先心病,以为活不下去了,家里四处奔波,找遍了医生,那时候医学界的心脏技术还不是很发达。”
……
纪时淮说着,傅昔玦便听着,偶尔拉一拉身后盖在姜辞卿身上的毛毯防止滑落。
故事的结局大多美好,属于姜辞卿的结局也的确不错,七岁那年进行了手术,小姑娘很乖,不哭不闹,唯一大哭的时候是在进手术室前打镇定剂的时候。
家里人骗她就是睡一觉就好了,姜辞卿哭闹着在准备室里四处躲,就是不肯让医生打针。
那时候姜辞卿说的话,到现在纪时淮依旧记忆犹新。
“我不要!我一睡着醒不过来了怎么办,会看不到爸爸妈妈的!我不打针!”
不过是七岁的孩子,却不是因为怕打针,只是害怕再也看不见家人,她哭的撕心裂肺,那时候纪时淮也不过才十岁,从来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的比姜辞卿还要惨。
居然还求着医生可不可以不要给妹妹打针,他替她打针。
现在说起来,那时候是真愚蠢。
对于张珂的这种大张旗鼓的行为,纪时淮是很抵触的,虽然知道张珂本性不坏,但他也不会同意姜辞卿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知道傅昔玦和姜辞卿一起去的时候,他意外的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来这里是跟我聊天的?”
傅昔玦挑眉看他,将水杯里的水添满。
纪时淮轻嗤,果然毒舌不曾变过,刻薄得很。
垂下头,随手拨了拨头发,“还不是我没帮那小子,结果我家里人就知道我在江城的事情了,连夜要找我,没办法,先来看看这小白眼狼,顺便避一避风头。”
傅昔玦算是捋明白了,他这是被便宜卖了。
唔……好渴啊……
迷蒙之中,姜辞卿打着哈欠揉揉眼睛,鼻尖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只看到一个宽厚的背脊,混杂着隐隐约约的讲话声音。
她晃了晃脑袋,有点头晕,伸手戳了戳。
声线软软的,大概是泡在过酒里就会这样吧。
“我有点渴,我想喝水——”
傅昔玦转身的瞬间,姜辞卿就看到了被遮在后面另一个人模糊的一半。
虽然还是醉醺醺的,但丝毫没有减弱姜辞卿的好奇心。
探出头看了看……
纪时淮!!!
不看还好,这一看!
姜辞卿眼疾手快立马拽着傅昔玦的衬衫整个人躲在他身后,异想天开以为自己又隐身术呢,纪时淮说不定就没看到她。
傅昔玦脖颈一紧,为了呼吸,随手解了一颗扣子。
纪时淮看到刚才姜辞卿躲闪的样子,他都差点怀疑自己是有多凶神恶煞的,还能把醉酒的人给吓清醒了,动作那么迅猛。
“姜-辞-卿。”
纪时淮声音幽幽,一字一顿的。
隔着衣物,傅昔玦能感受身后小小的一哆嗦,随后背后的紧缩感才逐渐松懈,毛茸茸的脑袋擦着衣服探出来。
“哥……”
声音蔫蔫的,讷讷开口。
一边哀怨的小幅度扯扯傅昔玦身后,用气音嘟哝:“不是都说会原谅你了嘛……你还叫我哥来……”
傅昔玦眉心一跳,得,还醉着呢,压根没醒。
纪时淮一皱眉,“说什么悄悄话,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呗。”
这一下,姜辞卿不敢动了,乖巧的从傅昔玦身后挪出来,跪坐在沙发上,小手交叠在膝前,低垂着头,活像认罪伏法似的。
“为什么喝酒?”
以前医生叮嘱过,心脏的原因,她最好不要接触酒精,会让她的心跳加快,会增加负荷。
姜辞卿如实回答,“就……心情不好,就……借酒消愁。”
顿了几秒,她又补了一句:“你不是也……这样嘛……”
对面气笑了,现在都学会恶人先告状了,挺能耐的。
“行,”纪时淮轻顶后槽牙,尽量忍着气,“那为什么心情不好,说说看。”
能感受到身边小姑娘突然紧绷的身体,她不想说这个话题,甚至是很抵触。
许久,都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傅昔玦起身,看向纪时淮。
“算了,现在晚了,你们明天再聊吧。”
眼前突然落下阴翳替姜辞卿挡掉了那令人紧张的视线,将她和纪时淮的目光断开接触。
她仰头看着那个饱满的后脑勺,只是看到了后脑勺,她都莫名的想要翘起唇角。
努力告诉自己要矜持,才让那点心里的跳跃压下去。
纪时没法,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这个点确实应该休息了。
“那你跟我回去吧,回你家去。”
纪时淮去拿她的包,未曾想被姜辞卿一把抱住,抓了个空,腾在空中的手些许尴尬。
姜辞卿咳了两声,“你……你住我家,干什么……”
“我现在住你家,都不行了?还是你藏人了?”
纪时淮闲庭信步就往门口走,完全不在乎姜辞卿话里的意思。
可是肖菀还在家啊!
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火烧眉毛,姜辞卿急得不行,却又只能在纪时淮抛来视线的时候讪讪笑着,束手无策。
“你今天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姜辞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傅昔玦的身上,眸光闪烁望向他,带着饱满的希冀。
傅昔玦:“……”
“所以?”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毕竟眼前现在这个是喝醉的姜辞卿,没那么乖。
“所以如果你邀请我哥一起住,他一定会同意的,可以吗?可以吗?”
千钧一发之际,傅昔玦还没有回答,姜辞卿一声真情呼唤。
“哥!”
“傅队说特别怀念和你同床共枕的时候,想跟你秉烛夜谈!”
纪时淮:“?”
几秒种后,他看了看傅昔玦,沉吟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睡过一张床的?”
姜辞卿:“???”
她随便胡诌的都能套出点什么吗?这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尴尬,但是为了肖菀,姜辞卿还是硬着头皮,将希冀的目光看向傅昔玦。
偷偷地双手合十,揉搓两下。
傅昔玦:“……”
真是拿她没什么办法,将计就计,叹了口气。
“嗯,对,是可以聊聊。”
“要来么。”
纪时淮倒是没想到,傅昔玦还能有让步的这一天呢。
挺让他意外的,看了看姜辞卿:“你一个可以吗?要不我先看你睡了,我再过来?”
粉色头发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眼睛清澈的不行。
“真的不用真的不用,我……我自己可以的,我不打扰你们,我……我走了!”
一秒都不敢多留,抱着包就把门猛地关上,以前没发现她手劲儿这么大,都能带起一阵风,鞋柜上的物业单都吹掉了。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