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顾如约对余氏说;“我出去走走。”
施宗彦交代顾如约可以出院子,余氏便不拦着,叮嘱丫鬟解玉说:“小心侍候晋王妃,别走太远。”
解玉掀开撒花门帘,顾如约迈出门槛,一缕风吹过廊下,院子里一棵枣树叶子由于干旱卷起,容长脸的丫鬟在院子里小水井旁提水浇灌枣树。
解玉看晋王妃望着枣树,说;“小公子上秋要打枣子,天旱不下雨,只好隔几日浇回水。”
顾如约看枣树叶子,“枣树耐旱能力强,土壤里有一点水分,它就能汲取,枣树叶子特殊,水分蒸发缓慢。”
西北旱情严重,顾如约看院子里葫芦架刚开花,没有形成葫芦雏形,白色的花就枯萎了,大概长不成葫芦了。
阳光下,扑面的空气干燥。
院门口两个侍卫,尽忠职守,顾如约和解玉出了院门,发现她们四周有人跟随,施宗彦派人时刻保护自己。
解玉以为顾如约要去花园,顾如约沿着甬道朝前院方向走。
解玉说:“晋王妃,去花园走右边。”
“我去见侯爷。”
二进东跨院庭院里,施宗彦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天空,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云,望久了,眼前白花花的。
一个小厮走进院子,走近说;“侯爷,晋王妃求见侯爷。”
施宗彦有点意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请晋王妃进来。”
顾如约对解玉说;“你在门口等我。”
自己走入庭院,看见庭院中央站着穿天青锦袍的施宗彦,像西北苍茫高原上一棵树挺拔的白杨树。
走到他身旁,顾如约福了福,“侯爷早!”
施宗彦收回目光,看着她,“晋王妃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顾如约看看左右,施宗彦朝旁边站着几个小厮挥挥手,“你们退下。”
小厮退后,跟顾如约一起来的丫鬟解玉在门口跟小厮说话。
顾如约方道;“有一件事,我考虑再三,觉得有必要告诉侯爷。”
“晋王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到西北后,监视欧阳先生的私塾,发现欧阳先生跟镇上的一家当铺有联系,我们夜探当铺两回,在当铺后宅找到一块皇宫大内的腰牌,证明我们的判断没错,这家当铺跟刺客是一伙的,我们在这家当铺后门口附近客栈住宿,以便监视这家当铺,看见有一个婆子去过这家当铺,我们的人跟踪她…….”
说到这里停顿,施宗彦深眸微眯,“发现这个婆子是我侯府的人。”
顾如约点头,“是,这个婆子进了侯府,而且跟侯府门上的小厮很熟。”
点到为止,话头打住,顾如约不说了。
“然后呢?”
施宗彦已经敏锐地猜出她没说出后半截话,追问道。
“侯爷要听吗?”
顾如约明眸闪了闪。
“说吧!”
“昨日我去溢水亭见侯夫人,看见这个婆子从亭子里出来,我问了丫鬟,这个婆子是夫人的陪房,姓赵,去当铺那日她有腿疾,走路不利索。”
施宗彦抿唇,眼角微微颤了两下。
“那一日?”
“……..”
“晋王妃特意来提醒本侯,本侯谢谢晋王妃的好意。”
“侯爷不误解就好。”
“我怎么能信不过晋王妃的为人。”
“能得到侯爷的信任,我很荣幸。”
“我这几日要出门,大约三五日回来。”
施宗彦出门告诉自己,意味不把她当外人,表明充分信任她的。
顾如约一手遮在眼睛上望着天空,“侯爷命人看天象了吗?”
“看了,最近半月无雨。”
“干旱问题有解决措施吗?”
“种植耐旱的农作物,引水灌溉,挖储水池,待天降雨,储水备用,你提的建议,派人到中原购买粮食,派出使者去邻国借粮。”
“侯爷的这些措施,西北干旱缺粮问题基本能解决了。”
“嗯。”
施宗彦胸有成竹。
顾如约告辞出来,解玉等在门口,搀扶着她离开。
施宗彦看见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招呼,“来人。”
几个小厮跑过来,“去门房查问…….”
其中一个小厮去了。
施宗彦走回屋里。
坐在书案后,看属地州县的陈情干旱缺粮,这几日等去高丽和西岐国借粮的使者的消息。
方才去门房的小厮回来,“侯爷,奴才到府门门房查问当天当值的人,赵婆子确实那日出府了,门上的人说看见赵婆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施宗彦挥挥手,小厮下去了。
当铺,薛贞柠在后宅,他眼皮底下,搞出这些事。
朝外喊一声,“来人。”
刚才那个小厮跑进来,“侯爷有何吩咐?”
“把黄总管给我叫来。”
一会功夫,一个中年男人步履匆忙走入,“侯爷唤奴才?”
施宗彦拿镇纸把桌上的文件压上,“我出门几日,你留意夫人的动静,凡是夫人房里的人出入府,派人跟着,看去了哪里。”
“是,侯爷。”
顾如约和解玉从东跨院出来,往回走,从她们身边经过府里的丫鬟婆子好奇地朝顾如约看。
顾如约不以为意,府里住着跟夫人长相相似的晋王妃,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一个丫鬟抱着一叠洗干净的衣裳从侯府洗衣房出来,看见前边走着的两个人,看了一眼她们来的方向。
冷笑一声,朝主院走了。
进上房看见夫人手里拿着小银剪子,给一个盆栽修剪枝杈,丫鬟被抱着一叠衣裳放在炕上,说;“夫人猜奴婢看见谁了,晋王妃跟解玉好像从东跨院出来,夫人不可大意了,奴婢看晋王妃不简单。”
薛贞柠剪掉绿萝一个干枯的枝杈,“晋王妃去了侯爷屋里,也许有事,若说她对侯爷有心思,我却不信。”
她巴不得顾如约跟施宗彦有首尾,顾如约就没脸回到晋王身边。
赵嬷嬷在一旁说:“夫人,侯爷为晋王妃不惜得罪夫人,夫人别不信。”
屋里没有外人,丫鬟和赵嬷嬷都是心腹,薛贞柠看看修剪的绿萝盆栽,“你们用脑子想一想,顾如约是什么身份,皇子妃,身份高贵,日后还有问鼎后位的可能,镇西候充其量是个臣子,为皇家卖命,侯夫人不过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如今还是乱臣贼子,反叛逆臣的家眷,名不正言不顺,顾如约不会傻到投靠侯爷,做一个叛臣之妻,放弃晋王妃的位置。”
赵嬷嬷和丫鬟没想到这层,镇西候谋反,没有顺利攻占京师,偏于一隅,朝廷跟西北一战失利,现在没有能力顾西北,待朝廷缓过来,必然还要讨伐镇西侯,朝廷乃正义之师,镇西候一旦失败,灭九族重罪。
利弊关系,顾如约能不懂吗?
“夫人这么一说,还真是,可既然晋王妃对侯爷没有心思,去找侯爷做什么?”赵嬷嬷问。
丫鬟说;“奴婢听侯爷的小厮说,侯爷明日要出门。”
薛贞柠对准一个枯枝刚要下剪子,动作停住,“侯爷出门去几日?”
“奴婢听说少说三五日。”
只听咔嚓几声,丫鬟惊呼了一声,“夫人把好枝杈都剪了。”
薛贞柠又接连几剪刀,整盆花光秃秃的,剩下几个枯叉,绿萝的藤叶掉落窗台地上。
赵嬷嬷暗道可惜,养了两年,夫人几剪下去,白费功夫了。
薛贞柠看一眼,扔掉剪刀,拍拍手,“扔出去。”
大丫鬟招呼两个小丫鬟进来收拾了,连盆端走了。
薛贞柠朝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走去把门关上。
屋里剩下贴身大丫鬟和赵嬷嬷。
傍晚屋里闷热,天灰蒙蒙的,没有积云,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步步锦支摘窗打开通风,晚膳摆上来,荤素搭配。
顾如约、余氏和施拓一同用膳。
丫鬟给施拓盛了一碗碧粳米饭,施拓吃饭快,余氏给他夹菜,说;“慢点吃。”
解玉给顾如约盛饭,顾如约说;“小半碗饭。”
解玉笑着说;“晋王妃跟小公子一桌吃饭,小公子食欲好,奴婢以为晋王妃受影响能多吃半碗。”
顾如约接过饭碗,“天阴压抑,影响食欲。”
皇家用膳规矩是食不言,余氏和施拓用膳没什么规矩,余氏把青菜夹到施拓碗里,说;“拓儿爱吃米饭、荤菜,偏食不爱吃青菜。”
顾如约夹了一口菜,“小孩子都挑食。”
丫鬟要给余氏盛饭,余氏说:“天闷热,我吃不下粳米饭。”
看桌上放着一罐粥,问丫鬟,“罐里是什么粥?”
取膳的丫鬟说;“丝瓜叶粥。”
“给我盛一碗。”余氏说。
丫鬟拿甜白釉小畹盛了一碗丝瓜叶粥,粳米配丝瓜叶绿莹莹,余氏说;“看上去有食欲。”
顾如约说;“丝瓜叶粥清热解毒,消暑。”
余氏喝粥,津津有味,顾如约吃完小半碗饭,解玉还要给她添饭,顾如约看着余氏碗里的粥,“给我盛一小碗粥。”
她生病时,每日食粥,病愈后,习惯晚膳喝一碗粥,侯府厨房每日晚膳都特意给她煮几样粥。
今日桌上只有这一种粥,对顾如约胃口。
解玉给她盛了一小碗,顾如约拿小勺舀了一口粥,喝了一口,没有咽下去,便吐了出来,看对面的余氏已经把一碗粥喝了一半,勺子送到嘴边,刚想喝一口。
顾如约厉声喊,“别喝了!”
声音太大,把对面的余氏和施拓吓了一跳。
抬头望着顾如约,顾如约紧张得呼吸要停滞,“粥里有毒。”
余氏吓得花容失色,看身旁的施拓,施拓已经吃第二碗饭,吃了一半,顾如约伸手一把夺过施拓手里的饭碗,舀了一口米饭放在嘴里,精神极度紧张地咀嚼,微微松了一口,“饭里没毒。”
桌上的菜肴她吃了,没尝出有毒,她对所有的药材的味道非常熟悉,熟悉到凭着气味便能辨别出来,毒下到粥里,被粥掩盖,可粥里的异味顾如约还是尝出来了。
这时,余氏手按住腹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