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上,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明敬公主萧荣华来看顾如约,明敬公主第一次来,四处看看,说:“放着皇宫舒服不住,住山上,你是准备把皇宫和皇兄拱手相让,自己一个人跑这里来吃苦受罪?”
沉香端上茶水,顾如约接过一盅茶,轻轻呷了一口,“公主觉得山上苦,那是公主夏季没来过,漫山遍野的野花,坐在屋里闻到花香,下过雨后青草和泥土芳香,沁人心脾,皇宫里锦衣玉食,没有这里自由自在的好。”
萧荣华精明通透,盯着她,不无遗憾,“你放下了,可皇兄没有放下,将来后悔的不是你,是皇兄。”萧荣华发现案几上摆着的一件根雕,一个将军手持大刀,威风凛凛,趴着看,“我倒羡慕你逍遥自在,不受拘束。”
“公主不是来劝我的吗?”顾如约纤长指尖摩挲着细瓷茶盅。
“我劝你有用吗?你打定主意不回宫,我白费口舌,我答应皇兄来,也是想来看看你。”萧荣华又摸着一件根雕小几,看见根雕花架,古朴精美,“这两件东西不错。”
顾如约说:“你喜欢拿走,根雕是三分人工,七分天成。”
“你答应了,可别反悔。”
“公主既然来了,今晚留在山上,我酿的桂花酒埋在山林里几年了,还没喝过,我叫人起出来。”
“冲你这美酒,我也要留下。”萧荣华爽快地说。
山里木材丰富,顾如约住的屋子烧火炕,明敬公主坐在炕头上,把外衣脱了,顾如约穿着单衣,两人对饮。
最后两人都喝多了,顾如约恍惚回到从前,容安站在小山村山脚下,看见自己归来,那份喜悦,溢于言表。
又恍若看见陈州城头,容安为救她,奋不顾身,浴血奋战。
一滴泪珠滑落酒里,往事如烟,点点滴滴,原来醉了她都记得。
皇后住在西山,内务府定期往山上送肉,菜蔬,顾如约上山,只带了沉香和贞儿、宝枝,还有两个太监,两个新来的太监,一个叫福海,一个叫邓初,顾如约观察新来的太监里,这两个人比较憨厚,老成持重,其余宫女太监留在万安宫。
戴连全得皇上面授,带着太监们一刻不离王妃左右,西山三万驻军,山上山下铁桶一般,戴连全不敢懈怠,皇后娘娘曾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日夜不放松警惕。
几个太监扫房屋前的雪,顾如约走到屋里,吸一口凉气,今年雪大,瑞雪兆丰年,还有几日就过年了,山上不像京城有过年的热闹气氛,
柳轻罗上山来,奉旨探望皇后,顾如约在晋王潜邸时,两人关系不错。
炕桌上摆着茶食,果品,两人坐在炕桌边说话,皇帝萧逸命她来劝说皇后回宫,柳轻罗领了旨意,心里却没底。
顾如约知道她此来的用意,问;“宫里大家都好?”
柳轻罗道;“托皇后娘娘的福,年下皇上恩典,姊妹们都得了封赏。”
看一眼屋里只有自己带来的一个贴身宫女,和皇后娘娘身边的沉香和贞儿,道;“宫里有名分的妃嫔都得了赏赐,唯独没有东宫那位的封赏,以婢妾看,那位住在宫里不尴不尬的,换了旁人早自己搬出来了。”
柳轻罗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顾如约焉能不明白,萧逸当初让薛贞柠住进后宫,明示或暗示,给薛贞柠皇贵妃或贵妃封号,只是自己跟萧逸关系僵成这样,没如他所愿而已。
柳轻罗婉转地说;“眼瞅着过年了,皇后娘娘离宫之后,后宫无主,宫里众人过年提不起劲头,一年阖家团聚,缺少皇后娘娘,家就不成家了。”
“没谁年都照样过。”没听说缺了谁,这个年就过不去了。
顾如约在柳轻罗说了半天,方说了这一句话。
柳轻罗何等聪明,便明白皇后的意思,便不再说了。
自然这一趟又是无功而返。
此刻,东六宫凤鸾宫里,薛贞柠等皇帝萧逸的到来。
门口宫女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薛贞柠急忙走出殿门,迎接皇帝萧逸,萧逸已经不是过去的晋王,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薛贞柠跪在宫门口,“恭迎皇上!”
萧逸虚扶了一把,“免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凤鸾宫。
萧逸在上首坐下,对她说;“坐吧!没外人不用拘礼。”
薛贞柠知道分寸,没坐到萧逸对面,坐在一侧下首的椅子上。
萧逸刚下朝,问;“你派人找我来有事吗?”
薛贞柠心里有一丝惊喜,萧逸同自己说话,没有用朕的称谓,用我自称,体现两人关系亲近。
于是身板挺直,“皇上,我想搬出后宫。”
薛贞柠一直等萧逸对她做出安排,萧逸却迟迟没有动静,像是把自己忘了一样,薛贞柠此举,意在逼迫萧逸,也是试探自己在萧逸心里尚有多少分量。
萧逸并没有看她,手里拿着一件官窑烧制的天青瓷盖碗,釉色均匀,光洁如玉,没有一点瑕疵,说;“你看宁王府如何,你如果喜欢,我把宁王府赐给你。”
先帝生前对宁王颇为喜爱,成年立府的诸皇子里,宁王府邸最奢华。
薛贞柠瞬间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一提出搬出皇宫,萧逸立刻应允,没有任何挽留,连虚假的客套都没有。
萧逸一直等自己主动提出离开,看萧逸眉峰舒展,似乎如释重负,她跟顾如约两个人不能并存后宫。
剜心的痛,令她几乎窒息,很艰难地说出一句,“住在何处我还没想。”
萧逸站起身,“想好了告诉我。”说吧,朝外走去,
“恭送皇上!”薛贞柠的声音微颤,
明黄的身影消失,萧逸来凤鸾宫,前后没有盏茶功夫。
薛贞柠直起身,礼数周到,这是在深宫多年养成的习惯,面部没有喜怒哀乐。
苦深深地藏在心底,她从小就住在凤鸾宫,希望长大后永远住在皇宫里,那个她喊五哥的少年,终于有一日成为天下之主,她本可以留在这里,这辈子不离开。
可那个少年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给她温暖,爱护的那个人了。
“郡主…….”
单珠唤她。
薛贞柠恍惚中回过神,一切希冀都破灭了。
那个少年变了,再也回不来了。
萧逸走出凤鸾宫,没有回头看薛贞柠,他知道薛贞柠在身后注视她,他不能心软。
出了凤鸾宫,萧逸登上辇车,辇车在皇宫甬道行进,两侧高高的红墙抵挡冬季的寒风。
他突然对高升说了句,“去西山。”
高升扯开嗓子高喊;“皇上起驾西山。”
山上过年,略显冷清,为了有点过年的气氛,沉香和贞儿把窗户新糊了窗纸,雪光映着,屋里亮堂堂的,火炕添了木材,烧得滚热。
顾如约跟宝枝坐在炕上剪窗花,宝枝梳头手艺好,手巧擅长剪纸。
沉香和贞儿提了一壶热水,倒入冷水盆里,拿抹布擦拭屋里的家什摆设。
贞儿柠出湿布,端盆出去倒水时,看见远处皇上萧逸踏雪而来,回身朝屋里喊;“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大红撒花棉门帘掀开,雪花飘入,萧逸的靴子上沾满了雪,带进来一股冷气。
顾如约的手里拿着一张红纸,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小银剪子,眉头没挑一下,说了句,“皇上来了。”
戴连全和高升替萧逸脱去紫貂皮氅衣,戴连全殷勤地说;“皇上上炕里坐,炕上热。”
顾如约坐在炕上,太监有眼力见,把皇上往炕上让,高升亲自为萧逸脱了靴子。
萧逸上炕,坐在顾如约身旁,把一张剪好的喜鹊登枝窗花拿在手里;“窗花剪得有模有样。”
顾如约不理不睬的,屋里热,萧逸看见顾如约的脸颊像涂了胭脂,苍白中添了明艳。
萧逸看呆了。
顾如约背过身去,萧逸干咳了声,拿起炕桌上一本残破的医书翻看。
又看桌上摆着纸张,墨迹刚干,顾如约誊写的医方,每个医方下工整的绳头小楷详细地注解。
顾如约是做事极认真的人。
看样顾如约在山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萧逸说:“如约,我来接你回家过年。”
他也不提敏感字眼,回宫换成回家。
高升在旁凑趣,“皇后娘娘住在山上,皇上日理万机,饭都吃不好,有时批阅奏折到凌晨了,皇后娘娘如果在宫里,督促皇上些,奴才们对娘娘千恩万谢。”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瞄了高升一眼,没说话,却好像会说话一样。
萧逸看着她,顾如约唇角微微翘起,平常不笑时好似笑着。
“如约,一会我背你下山,就像从前上下山我都背着你,记得有一次你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顾如约身轻如燕,没有多少分量,萧逸习武之人,背着她上下山,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两人经常在山里转悠,顾如约走累了,萧逸背着她,下坡时怕摔下来,顾如约搂着萧逸的脖子,手臂紧紧的,萧逸便故意背着她上坡又下坡。
两人同时想起来,那段日子梁帝萧淙软禁晋王在西山,局势危险,两人苦中作乐,可现在想起来,那是一段难得的单纯快乐的时光。
他们跑遍了山,采摘野花插在瓶里,萧逸每次都挑一朵给她插在鬓边。
那时候,小夫妻画眉深浅入时无,不失为房中乐趣。
顾如约正沉浸在回忆里,被一个撞进来的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皇上,不好了,义安郡主寻短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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