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吗?
劫听见那个声音遥远地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破庙里低低地回响,却让人无从辨别方位。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回忆被模糊地回溯向遥远的那天。
“他要成为暮光之眼?”
“那样的家伙永远也成不了暮光之眼的。”
“就是啊,只有妖魔才是银白头发的吧?”
“为什么这种家伙会成为大长老的弟子呢?”
“据说是捡来的孩子呢,就放在大长老屋子外面的台阶上。”
“就是因为这‘鬼发’才被遗弃的吧。”
“说不定把孩子放到那里只是为了清大长老除魔的也说不定。”
叽叽喳喳的私语与笑声在小小的教室内发酵着,这是劫来均衡塾的第二天,虽然他在内院被大长老抚养长大,但每一位忍者都必须在均衡塾读书,为几年后的忍术训练做准备,并且学习均衡之道的道理,大概只有暗影之拳与狂暴之心这两位依靠秘奥义的暗影战士无需经历这一阶段。
均衡塾的第一天放课前,忍者导师第一次教给这些孩子那个词语:梦想。
第一天的作业,就是关于梦想。第二天所有人都要向大家介绍自己,告诉大家自己的梦想。
——“我叫劫,我的梦想是成为暮光之眼。”
稚气的少年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众人面前勇敢地讲出自己的梦想,可是只有议论声和嘲笑声回应他的梦想。
“我一定会成为暮光之眼的!”他大声说,于是下面的笑声更浓了。
他哭着跑,没有任何人追上来,想给他一句温暖的话安慰他。他本来就是没有朋友,永远只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男孩子们快活地蹴鞠,看女孩们在院内的花草间的小径上说说笑笑。
直到他找到了这件破庙。
——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吗?
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五六岁的孩子,独自跑到后山,那里树高林密,灌木草丛几乎比他还高,他不顾一切地在乱冲乱撞,偶然的……偶然的穿过遮挡的树丛,才来到这间破庙里。
——真的只是偶然吗?你听过的吧,这个声音。
他只知道这个地方让他觉得安心,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秘密基地,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笨拙,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可以藏在这里努力练习,等待化茧成蝶。
——我是你的影子,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不会寂寞。
影子吗?
除了简单的遁术之外,忍者最常使用的忍术,无一例外都与影子有关,无论是影分身,或是影缚之术,再或是阿卡丽穿越阴影的突袭奥义。
甚至连选出的最强忍者,都会被冠以暗影战士的称号。
——打开吧。就在这扎根在庙内的古树下,它蓬勃地生长,遮蔽了一切,可暗影埋藏的根部早已腐烂,就像那可笑的均衡教派一样。找到它,你,我们会成为真正的忍者。
在那从破庙的屋顶突破,生长出的参天大树下面,伸展的根系早已腐烂,而在那根系环绕之间,劫挖出了一本卷轴。它是完全的黑色,或者说它被一团萦绕不散的黑气笼罩着。
劫惊叹于眼前奇异的景象,这时卷轴自己缓缓展开了,移动的黑气将文字一行行展露在他的面前,仿佛是拨云见日一般的奇景。
忍者,原本是服务于君主的暗杀部队,他们执行最艰巨的暗杀任务,隐藏在阴影中,与阴影为伴,从阴影中汲取力量,开发忍术,是与主君同行,为其背负全部黑暗的暗臣。
直到圣王普雷希典所率领的义军推翻了曾经的统治后,忍者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均衡教派的初代大长老从禅宗中得到启发,才创立了以万物均衡的宗旨。万物有阴有阳,有光亦有暗,忍者虽在暗处,却是为了光与暗平衡而生的战士。
由此,均衡成为忍者们的教条,自称为忍者的新一代弟子忘记了暗影之道,却以为忍者是最高尚的,守护光明与黑暗均衡的使者。
而那曾令圣王普雷希典深深忌惮,也是旧王手中的王牌的影子忍者的秘奥义,被深埋于影之神庙中,新时代的忍者们兴高采烈地洗去旧时的黑暗,将神庙中的神像放倒,他们盛大地狂欢,只剩下那古老的神庙被废弃,渐渐被遗忘。
现在它属于你了,你将成为真正的忍者。
忍者时代最恐怖的神话,忍者之中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他们是暗杀者中的暗杀者,强者中的最强,他们将自己投身于暗影,向暗影换取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他们曾经被称为……影流。
……
夜色初降,但均衡道场之中张灯结彩,外罩上绘着符咒的灯笼渲染出热闹的节日气氛。
正是每年最大的两大袚褉之一的秋袚。
夏秋交替,正是阳气上升至鼎盛而开始衰弱的时候,阴气开始上升,妖魔也经常会在此时产生,因此才有了这秋袚之节。对于感悟天地均衡之道的忍者而言,这样的节日是十分盛大的,他们暂时放下了节日与任务,与来到道场参拜祈福的平民一同庆祝节日。
慎的生日刚好在这一天,按照传统是一个极其圣洁的出生日,加上他异禀的天赋,所以尤其被教派的长老们看重。
在这热闹的欢乐气氛之外,黑暗阴冷的树林中,一道黑影迅速移动着,飞翔或是纵跃都不能确切地描述出它的行动方式,仿佛是一道疾闪的影,却看不到行动时产生路径,只是从一处消失,又迅速在另一处出现。
阿卡丽从未见过如此行动的术法,她催动了秘奥义,想追上他,可是每次扑到的只是一簇将散未散的影子。
她的秘奥义可以穿过影子,是最快的追击忍术,只有暗影之拳代代相传,没有人能逃脱自己的影子,也没有人能从她手下逃离,但是劫完全不同,他的影子一闪而逝,而他本人早已出现在更远的地方了。
那应该是某种秘术,与她所熟悉的忍术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很快跟丢了,劫的身影消失在树木遮蔽的远方,但这里距离道场已经很近了,她能隐约听见道场传来的喧闹声,这才忆起这天除了是慎的生日之外,还是秋袚,正是均衡道场一年中难得的热闹日子。
就算劫真的要一意孤行,师兄弟之间的矛盾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决斗,而且……
她还是更在意那个黑色的卷轴,和劫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
树木在她的两边让开一条通路,从清冷的林间回到热闹的道场,令她感到仿佛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人世。
但已经太晚了。
她看见人群中间围出一块场地,两个人影面对面站立着,摆出对阵之势。
“我接受。”慎说道,“但我说过,求胜心是好事,可是当它已经像现在成了魔障,就注定了你很难精进。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请好好思考一下吧。”
劫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而刻薄的笑:“这种长辈一般的口气,还真是狂妄呢。”
阿卡丽来不及调匀气息,大声提醒道:“师兄!要小心!他——”
劫的攻势已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