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逆一身脏污的污泥足足洗了三桶水,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煮酒给他拿来干净衣服和药膏,他刚从浴桶里出来,就听见煮酒在外头道:“郡主回来了,你尽快些吧,郡主在等你呢。”
宋逆伸出去拿药膏的手顿了顿,错开,手指拿起了旁边的干净衣服。
他不想她多等,所以没有涂药膏。
云苏是溜回来的,皇舅舅和她阿爹阿娘说事情,她想起小魔气还在这里等着,便放不下心在那边坐,于是就找借口跑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煮酒说宋逆小魔气还在洗澡,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歇了歇,心里还是高兴的。
——总归没叫他等她。
宋逆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正坐在圈椅上喝茶。
她年纪小小,可是礼仪模样都极好,一只手端着茶,虽然喝得有些急,可看上去还是雅致平和。
云苏是有些渴了,从前厅一路跑过来的呢,大太阳的夏天,怎么会嗓子不渴?
宋逆从门口进来,刚做出要行礼的模样,就被上头的女孩子喝止了。
“不必。”云苏身量还不高,坐在高大圈椅上,晃着两只小脚,又叫煮茶给他搬椅子少女对他道,“有椅子的,坐椅子。”
宋逆道了谢。
云苏偷偷打量少年神色,对方很平静的模样,似乎不像之前在马车上那样抗拒了。
女孩子脸上神情便也松快了些,她感到高兴。
云苏手指无意识拨了拨圈椅的扶手,问:“宋逆,你还没有吃饭吧?”
小姑娘声音软乎乎地甜,像她方才在下马车时喊“阿爹”似的娇。
宋逆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他被关了几天,就被活活饿了几天,马棚里稻草倒是嚼了两根,却是边吐边吃,稻壳还将喉咙刮得生疼。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云苏就朝外面挥了挥手,吩咐道:“叫膳房准备饭菜上来。”
下边立即便有人应了出去。
于是宋逆便也不说什么了,只下来又谢恩。
对面小姑娘弯着杏仁眼笑:“没关系的,你待会儿多吃一点呀。”
宋逆脸上微微发烫。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他口舌便是极笨,更别提他此刻望见她便头脑混沌,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少年耳尖都染上绯红,像傍晚天边烧红的云彩。云苏看见了,她便弯唇笑得越发开心起来。
宋逆憋了很久,最后只吐出一句——是。
他垂眸,云苏这才发现他眼睫漆黑浓密,漂亮得不像话。
话说……长得也是不错的。
就是有些凶,又阴沉沉的,刚见时,可吓了她一跳呢。
饭菜也很快就上齐了,云苏和他一起坐到饭桌边,少女亲自给他拿来筷子和小勺,云苏把一碗汤圆推到他面前,真诚道:“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试一试?”
宋逆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他不喜欢吃甜,小时候阿爹不给他买糖,可别的孩子都有,小小的宋逆便也很渴望。
有一回,隔壁的小胖子糖掉在地上,不要了,他便偷偷捡起来洗干净,偷偷舔了一口,却被发现了。
孩子们指着他责怪和嘲弄。
“你看他居然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他好脏啊!”
“我阿娘说地上的都是脏东西,乞丐才吃的!”
“宋逆是乞丐,宋逆是乞丐!”
那一天宋逆就想——什么是甜呢?这甜让他比苦还痛苦。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吃糖了,他就再也不吃甜食了。
而此时,女孩子把碗推到了他面前。
青瓷的碗里乘着半碗白糯糯的丸子,那推着青瓷小碗的手指比那丸子还白皙,在阳光下剔透得发着光。
宋逆犹豫了一下,伸出接过了碗。
他伸手勺了一小只白糯米丸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清甜立即弥漫口腔,软嫩顺着喉管滑下去,温柔的模样,好似瞬间能治愈里头所有伤痛。
云苏很高兴地问他:“宋逆,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
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甜蜜的滋味,原来这样好。
少年再没有犹豫,他端起碗,慢慢吃完了所有汤圆。
终于把小魔气喂饱喝足,煮茶和煮酒也过来回复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于是云苏便叫宋逆先带上东西和药膏回去。
当还没有拆开的药被煮酒从浴室拿出来的时候,云苏皱了皱眉。
“你没有擦药吗?”她问。
宋逆低头,没有说话。
小姑娘抿了抿唇,又想起之前少年满身伤痕的模样,虽然现在穿上衣服,看是看不出来了,可伤口都捂着,炎热的夏日,万一化了脓可怎么办才好。
云苏看着他。
“要好好涂药,会生病的。”她道,“如果生病会很疼的。”
伤口化脓可是很疼的。
宋逆接过药膏。
他没有多说,少女穿着豆绿色长裙,夏日里光朗朗,折射在她风中荡漾的裙摆上,鲜嫩好看。
点了点头,宋逆心里悸动不同寻常他很清楚,可是垂下眼眸,他却将这情绪死死压住,不泄分毫。
宋逆是个好恶的人,也是个极其冷静的人。
的确是少年情窦初开,可短短这一日心脏的跳动这样剧烈,他也不傻。
她是小姐,他是奴才。
干净的云里长出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的泥是攀不上的。
------题外话------
上一章又大改啦。
总觉得写得不好,不对劲,感觉写不出我心里想要的感觉和模样。
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