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从茅厕出来,便去找无痕子。
“前辈,小子想了想,入道门也并非不可接受,答应你也可以。”周扬说到这里顿住话头。
果然,无痕子睁开眼,看着周扬,嘴角似笑非笑。
周扬心头一跳,这老不死的,难道看穿我了?
“入你道门,有什么好处?”
无痕子定定看着周扬,直到周扬被他看得发毛,这才缓缓道:
“入我道门,便可传承我道家至宝《太初浩然经》。”
《太初浩然经》?没听说过呀,周扬有些纳闷,只得等着老道继续说。
“《太初浩然经》共分九层,前三层入门,可飞天遁地。四五六层精通,可搬山填海,练到第九层则大成,可掌天地之力,至于更多妙用不可尽数。”
这么厉害?周扬满脸不信,不过还是问道:
“前辈,请问道舍修炼此经了吗?到了何种境界?”
“道舍资质不行,本经只有本门掌门方可修炼。”
周扬一愣,抓住了关键:“道长对晚辈期望甚高,晚辈恐怕难以胜任?”
无痕子看他一眼:“你是没自信了?”
周扬脸色一黑,这老不死嘴巴太毒了。
他抱了抱拳:“道长说哪里话,这道门至宝想必非常人可修炼,晚辈资质驽钝,实在是怕耽误道长的大事。”
无痕子道:“不错,老道寻徒三十余年,至今无一人堪炼此功。”
又瞟着周扬道:“小居士,你立丐帮、组七宝商会、建武道学宫,掌控人、财、名三大命脉,又自创大道‘势’,堪称惊才艳艳,若你也不能修炼此功,合该我道门灭绝。”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阴森,周扬察觉出了无尽杀意。
他看到老道那淡漠一切的目光,领悟到了他未说完的话:“如果我道门灭绝了,要你何用,你一个魔星便也去死吧。”
周扬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老道知道?
他毫无畏惧地迎着老道的目光,问道:“道长缘何知晓?”他这一问自然不是问丐帮、七宝商会和武道学宫之事,而是问“势”。
老道轻哼了一声,似乎极为不屑,道:“你与密宗云海相斗,老道无事看了几眼。”
周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自己早就被这些大佬盯上了,既然老道围观了,那么少林四僧必定也都看到了。
这些老不死,同为中原汉民,看到小爷搏命,竟然不出手援助。
幸好还有星火卫,这老银币应当不知道。
老道似乎知道他心里想法,冷笑道:“你一个魔星,若非还有点用,死便死了。”
莫名其妙被冠以魔星之称,搞得自己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自己是挖了你祖坟还是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周扬越想越气,眼中戾气不断闪过,但他没有发作。
没有实力的发作,只是无能狂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扬冲着老道抱了抱拳:“前辈,晚辈愿意修炼‘太初浩然经’,即便不成,也愿一试,可否让晚辈一观?”
老道此时却合上了双眼:“不急。”此后便不再说话。
周扬一腔话被堵回来,不由翻了个白眼。
“不如找小道童打听打听此经,总觉得里面有坑。”
第二日天没亮,老道便带着两人出发。
这次换了新商队,周扬随口打听了几句,得知商队竟然是去往上京!
那不是辽国的都城吗?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当在后世东北附近,而三人此刻却是在甘肃,从最西到最东,横跨几千里距离。
自己距离师姐越来越远了。
不行,必须要脱困。
商队从瓜州出发,一路沿着河西走廊东进,途经玉门关,两天后的黄昏抵达嘉峪关。
因为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闭,商队便停了下来。
众人开始往下卸东西,准备在嘉峪关外驻扎过夜。
周扬从马背上滑下来,像只蛤蟆一样趴到沙地上,骑了一天马,屁屁好难受。
道舍怯怯地走上前来:“周居士,师傅说继续走。”
“城门不是都关闭了吗?”
周扬没好气地问道。
昨晚威逼利诱小道童一晚上,无果。
这小道童纯粹就是个仆从,不止没混成个弟子当当,老道的本事半点没学会,更别提知晓《太初浩然经》的内幕了。
周扬此刻看他甚是不顺眼。
道舍站在他身边,迟迟不肯离去。
“周居士……”弱弱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
周扬磨蹭半天,只得爬起来,刚走到老道身边,脖领子就被拎了起来。
老道拎着两人,嗖嗖两下,窜上了五六米高的城墙。
接着足尖一蹬,再度飞起,三人眨眼之间就穿过了嘉峪关。
“呸呸呸!”周扬还没站稳,就赶紧吐沙子。
刚才风急天高,速度又快,他还没来得及护住嘴脸,就被老道像拎猫一样拎过了城墙,吃了满嘴的风沙。
老道落下来后,就站着没动。
周扬一边吐沙子一边拍灰,顺带扫了一眼四周。
这一看之下,亡魂大冒。
嘉峪关建在一处幽深峡谷入口,翻过城墙就是峡谷。
此时,那通往峡谷的沙土路上,站立着一名老僧,黑须黑眉,衣衫褴褛。
而峡谷两面的崖璧上,也各自立着一名老僧。
周扬几乎不用看就知道刚才翻过来的嘉峪关,定然也有一名老僧把守。
少林四僧,封住了他们的去路和退路。
老道心里一叹,可惜了。
他带着周扬一路疾驰,中途变道三次,便是想躲过四僧追索,带着周扬尽快赶回门中祭拜列代祖师完成入门大典,如此名正言顺,即便是四僧也不好再抢人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四个老贼秃还是追了上来。
两拨人马相遇,谁也没说话。
老道的手仍搭在周扬的肩膀上。
周扬骤觉体内气机一震,身体的奇经八脉似乎解开了。
他悄悄运转气机,果然,被锁住的气机畅通无阻。
周扬有些疑惑,老道此时解开自己的气机,就不怕自己逃跑吗?
“大师,周居士已入我道门。”无痕子率先开口。
了尘目光幽幽:“出家人不打诳语,道长何必虚言欺骗?”
无痕子暗骂,老贼秃,老道又不是你佛门。
“大师,究竟还要比过再论。”
了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便依道长所言,贫僧愿领教道门高招。”
周扬瞬间感觉无痕子的气势变了。
这老道在外人面前仙风道骨,在自己面前老银币一个。
此时此刻却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一身气机更是如同汪洋大海,无边无际,深不见底。
嘉峪关内风起云涌,飞砂走石。
守关的将士吓得瑟瑟发抖,俱都躲入关中,就连城头也不敢留人。
宽阔的峡谷内,徒留下一道四僧,袍袖烈烈,在风中对立。
周扬本来要趁机逃跑的,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在这种力量面前,他深知自己没有机会。
很多武者毕其一生都没有机会一睹高手过招。
自己作为武道学宫的宫主,更不能错失良机。
他要留下来一睹绝世高手的风采。
他拉着小道童,退到路边,盘膝而坐。
无痕子佛尘一甩,漫天佛丝无声无息散开,如同天女散花,罩向了尘。
其余三僧倏然来到了尘身后,四人身形瞬移,组成佛门罗汉阵。
看不见任何花哨的招式,也没有复杂的动作。
四位老僧双掌合十,缓缓向前推出,仿佛在推一道千斤石门。
空气动了一动,面前的空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漫天佛丝在四僧身周三尺外停住。
无痕子大袖飘飘,一步一步走向四僧,佛丝在他气机的牵动下,忽然组成一扇门。
根根佛丝,绷直如弦,如同万千箭矢,在空中组成一道箭阵。
箭阵在黄昏的天空中闪着银白色光泽,每一道都是杀人利器。
周扬神情肃然,目光凝重。
这老道竟以佛丝为箭,组成了一道箭墙,佛丝有多少,箭便有多少。
他一人,便足当万箭。
这是要将四僧万箭穿心吗?
不知怎么的,周扬总觉得四僧更恐怖一些。心中隐隐希望老道将四僧按在地上摩擦。
无痕子前进的速度很慢,每迈出半步,佛丝箭墙便往前推移一寸。
那罗汉阵不但变化多端,奇妙无方,而且可大可小,任意调整。
四僧也早已换了姿势,此时连成纵列,彼此手掌抵背,抗衡无痕子的箭墙。
周扬眯起双眼,这五个老银币明明看起来垂垂老矣快要进棺材,可是一身气机却浩浩荡荡,刺的周扬双目发疼,他不得不运转全身气机凝视五人争斗。
高手过招,顷刻兴亡过手,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眼也不眨地注视着。
就连道舍也不由地屏住呼吸,瞪大双眼。
只是身体却有些打颤。
他看不出深浅,但能感觉到天地之间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意。
此时此刻明明是炎炎夏日,嘉峪关内的空气却有些阴寒,好似凛冬将至。
五人身上庞大的气机化为无形的杀意,竟然牵动天地变化。
佛丝箭墙一寸寸迫近最前面的了尘。
无痕子面不改色,似乎还有余力。
他目光闪烁,再度变幻佛丝攻势。宽阔道袖一挥,佛丝遽然出击。
一根一根佛丝,如同连环射箭,一箭又一箭射向了尘眉心。
每一箭之间都没有任何停顿,每一箭之间都无缝衔接,如同一支无穷无尽的神箭筒,释放出连绵不绝的利箭。
老僧了尘依旧面无表情,他合十的双掌缓缓在虚空中推移,周扬凝神细看,发现他双掌移动的轨迹像是一个符号。
“卍!”他认了出来。
这是佛门的梵文符号。
此刻了尘双掌之下被划出的“卍”字轨迹,呈现出无穷的寓意。
如水遇火,那一道道佛丝之箭俱都避开了此字,擦着四僧的身躯飞向峡谷深处。
无痕子轻哼一声,袍袖一兜一抖,佛丝受到牵引嗖嗖嗖全部掉头回来。
竟朝四僧背后激射而去。
四僧罗汉阵法骤变,两人前方御敌,两人后方防守。
“还可以这样打架?”周扬看的目瞪口呆。
他扯了扯身边道舍,嘴里念叨:“道舍,你师父不行啊,同时操控诸多佛丝很是浪费气力,换了是小爷,定然将之拧成一道绳,嘿,毕其功于一役,合万丝于一股,插这老僧双眼。”
他在这里念叨,却不知无痕子和了尘一直分神关注着他,将他的念叨一字不露听在了耳中。
无痕子皱了皱眉,这小子真是乌鸦嘴,老道早有此打算,被他说破。
了尘目光闪了闪,魔星果然是魔星,煞气甚重。
一道四僧相持不下。此时比拼的就是双方气机,谁的气机雄厚,谁就更胜一筹。
无痕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当下变掌为爪,收回所有佛丝,漫天佛丝被他全部抓摄在爪心,一息之间就被拧成了一股绳,紧跟着他散开手掌,往前方虚空一推。
这股绳照着了尘面目奔去,如周扬说的一般,直插了尘双眼。
周扬心中一突,完了,这老道定是故意的,倘若他落败,我定要遭四僧仇恨了。
老道面色变得慎重,手中动作愈发缓慢起来。
佛丝之绳如飞龙冲杀而去,直扑了尘。
了尘不得不散掉罗汉阵,独自挥掌以对。
他双掌如千斤巨石,倏然合在一起,将罩面扑至的佛丝之绳夹在掌中。
三僧的身影亦遽然闪移而来,竟与那条佛丝之绳擦肩而过,袭杀向老道无痕子。
就在这时,异变突发。
那被了尘夹在双掌中的佛丝之绳,仿佛毒蛇吐信一般,自绳中心窜出一小股丝绳,鬼魅般绞杀向了尘的眉心。
了尘避之不及,竟被这小股丝绳击中眉心。
黑下去的夜空中倏然起了一点亮光。
周扬瞪大双眼,只见了尘眉心上飘出一个小小的“卍”字符号,在夜空下闪闪发光,那小股丝绳竟攻不进去。
“这还是我知道的大宋吗?”周扬不由地揉了揉眼。
这一幕已经推翻了他的常识,一个老僧,竟能以身体孕育出佛光,这是何等的神奇。
周扬冷不丁的打了个惊颤。
此时此刻,他彻底明白过来,自己那股大恐惧来自何处了。
老僧了尘,身怀佛光,可除魔降妖。
自己真的是魔吗?
不!决不是。
这佛光一出,无痕子与三僧的争斗也宣告结束。
这老道走到周扬身前,深深看他一眼:“小居士,后会有期。”
周扬冲他抱了抱拳,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无论是老道还是四僧,都是老狐狸。
老道绳中暗藏杀机,四僧更是当仁不让,一人牵引,另三人袭杀老道。
一山更比一山高,老银币就是老银币。
周扬深深地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
老道抓着小道童,飞掠上嘉峪关城墙最高处,依旧袍袖飘飘,仙风道骨。
“大师,你佛门以多胜少,老道虽败犹荣。”
他最后看了周扬一眼,意味深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一老一少如同苍鹰展翅,飞扑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佛道大战,至此结束。
此时,那三僧飞快走向了尘,了尘身子踉跄两下,跌倒于三人张开的手臂上。
“噗!”了尘喷出一口鲜血,将胸前衣襟染的斑斑点点。
三僧扶着他,默然无语。
了尘自高昌城一战,已受了轻伤,如今又与无痕子相斗,三十年苦修沉淀下来的功力,一朝用尽。年老之躯,终是有些受不住,出了口心头血。
周扬拍拍衣衫,连忙走过去,恭敬有礼地递过手上的半块衣襟:
“大师受伤,晚辈无能为力,只能献上半块衣襟,以供大师擦拭,万望笑纳。”
了尘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将周扬看的心惊肉跳。
四人寂然不语,周扬又重复了一遍。
了尘这才摆摆手,其中一名老僧便接过衣襟,替了尘擦拭掉嘴角血渍。
周扬候着他擦完,再次恭声道:
“大师,晚辈三生有幸,得以观看诸位前辈惊天一战,适才心有所感,想挥剑一舞,以证所得,未知可否?”
了尘老眼沧桑,眸子无光无采,淡淡道:“去吧。”
周扬抱了抱拳,转身走向峡谷右侧的崖璧。
这面崖璧高达数丈,仿佛天降巨石坠落此地,石身光滑如镜面,上面有工匠凿出来的三个巨大篆字:嘉峪关。
周扬凝神静气,瞬间发动“太极”。
这一瞬间,他一人一剑融为一体,人便是剑,剑便是人。
人剑合一,他已经随心所欲。
而太极,则是天人合一。
夜空中,起了一道光,伴随着一声隐隐的轰鸣,恍若传说中的龙吟。
四僧看见这道光的时候,周扬已经收起剑。
光如弯月,印在崖璧上,斩出了一道月牙状的剑痕。
剑痕深深,不可见底,切口平滑,仿若天成。
方才他观看五人大战,确实心有所感,太极之“势”又有提升。
一剑西来,斩山裂石。
太极之“势”更强悍了。
以前是掌控度,现在则是深度。
周扬还剑入鞘,转身走向四僧,说道:“诸位大师,晚辈事了。”
了尘淡淡道:“女施主,好剑法。”
“大师谬赞。”周扬道谢,腹诽道,知道我是女施主还挟持我,果然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老贼秃!
这老僧似乎不善言谈,当即只是点点头,转身便走。
周扬泰然自若地走到四僧中间。
了尘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般顺从听话。
周扬随着他们离去。
只是,在快要转弯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道月牙剑痕,心中暗暗祈祷:“师姐,希望你能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周扬被捉,这是个难关。
两人都还小,周扬只有十五岁,以前惫懒贪玩,没怎么练功,肯定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完全成长起来。
当然肯定不会让他被关很久的。
所以大家别催别急,就享受他们各自的成长吧。
谢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