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王贤奉命来到地牢,陈为吉早早地恭候在门口,见到自己连忙殷勤的作揖打礼。
“陈大人不必多礼。”王贤笑道。
“前几日多亏大人为下官解围,不然柳大人非要了下官的命不可。”陈为吉感激道。
“柳大人也是关心则乱,他与任青毕竟是旧识。”王贤淡淡道,有意打住陈为吉的话。可偏偏对方不依不饶,继续道,“下官虽然位卑言浅,可好歹当差办事,柳大人未免太过不把我放在眼里……”
“陈大人受委屈了,”王贤安抚道,又一次打断他,心中却有了一点点不耐烦,他一边示意陈为吉在前带路,一边道,“你不必担心,圣上知道你的难处,已经告诫过柳大人了,这几日柳大人被禁在府里,不会再难为你做事。”
陈为吉听了忙又作揖行礼,王贤嘴角含笑,不再多言。
王贤自小跟着成王,家族世代都是成王的家奴,于任青之前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但想必当年意气风发的对方也不会记得自己这个成王身后的小喽啰。
可是高低贵贱哪里就是永恒的呢?不过是时势造就罢了。
他来到牢房,四围的烛火被人点亮,各色刑具触目惊心,一应俱全,人若是在这里走一遭,不少半条命怕也是要退一层皮。
中间刑架上的人低垂着头,满身血污,想必就是任青。王贤转头问陈为吉,“任公子还是不肯?”
陈为吉为难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能试的都试了,再试下去,卑职怕人就活不了了。”
王贤看着刑架上的任青,忍不住叹了口气,在他的世界里,识时务者才为俊杰,固然他也知道皇上让任青投诚只是为了堵住非议他篡位的悠悠众口,并非真的打算放任青一条活路,可世事难料,走一步说一步,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就会有转机,他不懂为何任青不懂这个道理。
也许生而就高高在上的人群,永远也不会像从淤泥中爬上来的人那样懂得妥协和让步。
“任公子。”他拦住跟他一同前来的陈为吉,自己亲自上前,轻声唤道。
对方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眼睛不复往昔的明亮澄清,一片混沌竟有些弥留之人的样子,王贤有些心惊,任青这是已经撑不过去了吗?
“任公子,你这又是何苦。”王贤忍不住道,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已经越了线,顿了顿,恢复了公事公办地语气,“你放心,我今日前来,不是来对你动刑的。”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王贤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听到,或者有没有能力来理解自己说了什么。王贤也不等他,转过头对后面的陈为吉点头示意。
陈为吉上前一步,打开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来的木盒。
里面是一个血迹斑斑的女子头颅。
铁链叮当作响,是任青的颤抖,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王贤,大大的眼睛里涌动着的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恐惧还是悲哀。
王贤被这么盯着,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慢慢又道,“这个叫景雅的女子,想必任公子是认识的吧。与她在一起的,想必就是你的幼妹了吧。”
“你们……”急促的呼吸仿佛也挽救不了他如临深渊般的绝望,话刚出口,喉头便是一阵腥甜,淋淋漓漓的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让斥责变成哀求,“他们与这件事全不相干。”
王贤移开目光,硬起心肠,“这不相干的人因谁而死,恐怕不用王某多说,若是任公子能答应皇上,皇上又怎么会想起来你还有个幼妹,又怎么会白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他自知自己是在强词夺理,可凭他对任青的了解,却是极为有用的诛心之言。
他看向任青,那双眼睛里的自责让他觉得自己在对对方行刑,成王败寇,王贤在心里叹了口气,软了软口气,“任青,你的妹妹还没死,皇上仁厚,不忍让你后悔终生,只要你迷途知返,你便能救她。”
任青闭上眼睛,不止景雅,任家旧故的面孔一个一个浮现在脑海里,仿佛一道道利刃刺进他的心里,逼着他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太过心软、太过愚钝,贪心苟活的过错,鲜血一刻不断地地从紧抿的嘴角中渗出来。
“你妹妹活生生的一条性命难道都比不上那虚无缥缈的名声吗?任青,抛开你那些迂腐的想法,这天下,陛下来做皇帝和他的十七弟来做皇帝,有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是只要你答应陛下,至少你能保住一条性命,难道你……”
“好。”
王贤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我写。”
王贤大喜,乘胜追击,“皇上让你不仅要把祭天的奏文写出来,你还要奉着祭文跪行到皇陵,表示你的归顺。”
“好。”
温和平静,又逆来顺受。
王贤忙命陈为吉找人把任青从刑架上放下来,又道,“陈大人,快为他请大夫。”话刚说完,手腕便被任青轻轻握住,“王大人,我要见我妹妹。”
王贤知道他心系亲妹,不然他们也不会用这个对他相胁,但他现在遍体鳞伤,还要参加十日之后的祭天,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尽快养好身子,便劝道,“任公子你不要着急,你妹妹现在很安全。”
任青低声像是哀求,“是要我写奏文才可以是吗?”
“任公子……”
“好好,我现在就写。”
王贤心中着实不忍,诚然这个计划是自己和白九商量之后的计谋,可把人逼到这副田地,却是他始料未及,“好,我待会便带你妹妹来见你。”
。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