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霞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没有遇到6泽楷,她的人生将会是怎样。无弹窗www也许是跟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平平淡淡相守到老,也有可能会经历另一番哀怨情仇,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多少年过去了,还在跟他纠缠不清。
是冤孽,是魔障,在遇见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早上。
陈霞手里捧着一本张爱玲文集从教学楼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对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胳膊,手里的书啪一声掉地上。
她有些懊恼地弯腰去捡,一条比她修长得多的手臂,先她一步:“对不起”
陈霞接过书,抬眼看到一张阳刚英俊的脸。那张脸挂着歉意的微笑,被身上笔挺的军装一衬,更是多出几分英武帅气。
“没关系。”陈霞低头,刚要下台阶,身后传来刚才那个人的声音。
“同学,请等一下。”
陈霞止住脚步,慢慢回头。
“请问,教导处怎么走”
陈霞指着教学楼左边的水泥路:“从这条路过去,往左拐,往前走一阵,在第二个路口往右拐,然后”讲到这里她忽然停下,“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这一拐,那一拐的,自己都要糊涂了,别说听的人了。
“好啊,麻烦你。”6泽楷微笑,殊不知刚刚在她的描述中,具体方位早就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被锁定了,可他还是麻烦了人家。
“解放军同志,你去教导处干嘛呀”一路上,陈霞跟他聊起天,大家都是年轻人,彼此很容易热络起来。
“我来找人的。”
陈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在猜测,解放军找教导处的人到底所为何事。
“我找财会系的何主任,她是我妈。”
想不到何主任还有一个当解放军的儿子,陈霞兀自地想。
到了教导处门口,陈霞跟解放军同志说了再见,然后她捧着书依旧一边看一边往宿舍方向走。
“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对眼睛不好。”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说话间人就已经到她身边。
陈霞错愕抬头,迎上那张笑脸。因为刚刚眼睛一直盯着书的缘故,对上他的眼睛时,她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眯。
她眯起眼睛的样子,比清晨穿过树叶的点点阳光还要明艳妩媚。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6泽楷第一次大胆地询问人家女孩子的名字。
陈霞愣神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他:“陈霞。”
“借我纸笔。”6泽楷眉眼弯弯看着她。
“好的。”陈霞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递给他。
6泽楷唰唰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纸和笔递到她手里:“再见。”
他转身,迈着长腿,快速地消失在她眼前。
陈霞过了好久才记起把他递过来的纸拿到眼前:6泽楷,北京市,某区,中国人民解放军xxxxx部队,接下来是电话号码。
这就是他们的相遇,平常之中带着不平凡的因素。
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感情很含蓄,不会情啊爱啊挂嘴上,也不会有太多浪漫的求爱方式,但也很直白,动心了就是动心了,哪怕只有一面之缘。
一个星期之后,陈霞鼓起勇气,给6泽楷写了一封信,尽管只有一页纸,一行字: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很快,6泽楷回信,也只有一张纸,一行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有爱的日子是很甜蜜的,虽然不能经常见面,也不能像现在那样可以随时随刻电话联系,可陈霞心里还是很甜蜜。
放假的时候,她会去部队看他,他有空的时候,也会来学校找她,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吃饭,散步,偶尔看场电影。
世间美好的事物大抵都一样,因为短暂才让人觉得它美好,就像流星,划过天际,只是那么一瞬,留下的光辉却是人们眼中的永恒。
家里逼6泽楷去相亲,见一个某某局长的女儿,6泽楷跟母亲吵了一架,去找陈霞的时候就跟她说了缘由。
站在学校附近的河岸边,6泽楷问陈霞:“有没有信心跟我一起战斗”
陈霞看着6泽楷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6泽楷很开心,他在那个晚上,在河边第一次吻了陈霞。
之后两个人去看电影,吃夜宵,还喝了酒。6泽楷讨厌母亲和哥哥不厌其烦跟他说相亲的事,他不想回家,陈霞就带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
喝了酒的两个人有些兴奋,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阵,陈霞准备要回去的时候,6泽楷忽然看着她不动了。
他的脸越来越靠近她,在鼻尖相触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6泽楷攻势猛烈,陈霞被他压倒在床上,他更深地吻着她。
陈霞心跳如擂,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动情,她放开了,勾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可能受了酒精的蛊惑,也可能出于反抗的情绪,事情到后来结果就不受控制了。
身体被他贯穿的那一刻,陈霞疼的流出了眼泪,可那眼泪却是甜的。
第二天,6泽楷跟她告别的时候对她说:“小霞,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陈霞信了,她等他,等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直到她等不了了,因为她怀孕了。她给他的部队里打电话,那边告诉她,6泽楷去外地集训了。
陈霞慌乱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她才大一啊,家里人知道了一定会气死。那个年代的人,在女人名节这件事上看得还是很重的,不像现在这么开放。
就在陈霞第三次打电话被告知6泽楷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的母亲,他们财会系的何主任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别再往泽楷的部队打电话了,他不会再见你,他已经跟王局长的女儿定了婚,年底就会完婚。”
“不,你骗我”他明明说过会回来找她的,他怎么可以
“我没有必要骗你。”
“我求求你,不要拆散我们,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请你允许我们在一起好吗”何主任是个很威严的女人,平时系里的男生都畏惧她。陈霞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敢这么对她说话。
何主任很明显地愕了一下,随即发出蔑视的冷笑:“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才可以给泽楷生孩子,如果你想以此来要挟我,那你就想错了,我的长孙今年已经六岁,所以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是生下来还是打掉,随便你,我不会受你要挟,你也别抱有母凭子贵的幻想,像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6家的媳妇,只要我在一天,你跟你的孩子就别想进6家的门。”
陈霞走到河边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想他母亲警告她的话:不想被人知道你未婚怀孕,被学校开除,就别再兴风作浪。
呵,陈霞冷笑一声,然后对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发呆。
河水像一面镜子,倒映着灰黑的天空还有岸边商铺的灯火,似真似幻的感觉。河中央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光圈,陈霞看到6泽楷的脸出现在那里面,他的笑脸像冬日的阳光灿烂温暖,旁边的女人也是笑靥如花,但那个女人却不是她。
每个城市的护城河,几乎每年都会带走几条人命,有人是失足落水,有人却是主动跳入。爬上河边水泥砌的围栏时,陈霞心里就在想,若干年后,是不是还有人会谈论起,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傍晚,有一个女大学生,在这里投河自尽。
双腿就在这时被人抱住了:“姑娘,危险。”
陈霞扭回头,看到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明知道不是6泽楷。她却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就把对6泽楷的火撒到了那个人身上。
“你别管我,你放开。”她开始挣扎,结果被抱下来的时候就摔在了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对方去扶她,她却是一阵拳打脚踢,然后继续往上爬,解放军同志实在无奈,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只好把她圈在怀里。
她还是没命地挣扎,哭闹,嘶吼,直到下腹一阵钝痛,滚热的液体流出,她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的床上,床边救她的那个人告诉她: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好啊,不用再纠结了,多省事,陈霞流着泪,脸上却在笑。
解放军同志叫林致,是个即将退伍的军人,本是约了战友去吃散伙饭,结果路上让他遇到这件事。
陈霞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林致几乎天天去看她。出院那天,她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不想再回学校去,是不想在那个女魔头面前唯唯诺诺,还是怕因此而想起那一个人,这其中的原因她也不想深再究。
林致已经退伍,因为陈霞的事,在北京多留了几天。
出院这天,他来看她,见她站在门口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轻咳一声,走到她面前:“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陈霞当时一愣,随即自嘲一笑:“难道你不介意么”
“不介意。”林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那神情十分的认真专注,丝毫不让人觉得他在刻意隐讳什么。
“可你的父母,他们会介意。”陈霞想起那个女魔头森冷的脸,若不是她,她又怎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我没有父母,我是姑姑养大的,况且这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我就是怕委屈了你。”
说不感动,这是假的,尽管当时对林致并没有产生特殊的感情,可他那份真诚还是打动了她。
家里人知道她因为要嫁给一个外地的退伍军人而退学,闹得是鸡飞狗跳,父亲气得进了医院,哥哥拿扫把将她一顿暴打,母亲差点给她下跪。可是陈霞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流产,她被别的男人抛弃的事自然无法说出口,她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
“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再回来,我当没生你这个女儿”这是临出门前父亲对她说的话。
从此她就真的没有再回去过,一走就是二十五年。
多么沉痛的往事,6泽楷真是残忍,当年那么伤她,多年后依然不肯放过她,还要让她将血淋漓的过往再一次掏出来呈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