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在杨西施母子俩闲聊谈及路的时候,官军的大帐内也在讨论这个问题。/p
p“有没有小路可以绕行,从虎山贼背后发起攻击?”/p
p“这片山,还有其他小路没有?斥候都打探过没有?”/p
p“可不可以走水路?反正我们是顺流而下!”/p
p大帐内,指挥使袁明和靠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却不置可否。面前的案几上放着头盔,还摆有茶壶和茶盏。这套茶壶和茶盏都是景德镇官窑出来的。/p
p虽然书读得不多,但袁明和不喜欢别人说他是一介武夫。所以,他比较注重喝茶和收集文人的字画,还专门请了几个落魄文人给自己做幕僚。每次出征,他都会交代亲兵,把面前的这个红木案几和茶具专门带上,哪怕为此需要多安排一匹驮马的运力也在所不惜。/p
p虽然下边讨论得非常热烈,但袁明和的心思其实并不在上面。不管怎么样,即便是阵势摆不开,但今天一交手,高下立判,强弱分明,贼寇是打不赢官军的。既然贼寇打不赢,那急啥!要急,也是贼寇急呀!/p
p没有过分操心战事,袁明和想得更多的是衡州城里的事。桂王对这场战事关心不?知府秦世欢急不急?是一战而定好,还是僵持对峙好?这个问题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哩。/p
p桂王应该是关心的。衡州城若是不保,他这个藩王就得弃国奔亡了。哪怕日后收复了衡州,也会是一个传遍天下的大笑话。/p
p知府也应该是急的。牧守一方,不仅不能保境安民,还导致治所失陷于贼,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嗯,姓秦的肯定急!赶紧把女儿给我们袁家送来,嘿嘿!/p
p是一战而定好,还是僵持对峙好?这里面倒是很有学问。一战而定,虽说彰显了衡州卫的武功,体现了本指挥使的为将之能,但不免让世人以为贼寇实力孱弱,即便胜了,也有胜之不武的嫌疑。/p
p若是僵持对峙,有些世人可能会认为我衡州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有些会认为是贼寇势大,一时难以克敌。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战事拖得久,那粮秣和饷银的供应是不是多些呢?皇帝老子还不差饿兵,桂王府、衡州府,能不体恤一下衡州卫?时间一长,经手的钱粮该有多少?哈哈哈!/p
p想到开心快活处,袁指挥使不由得傻笑起来。/p
p笑声响起,大帐内的嘈杂顿时沉寂,大伙都惊疑地看向袁明和。/p
p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袁明和迅速止住了笑声,接着轻咳几声,一本正经说道,“唉!想到贼寇嚣张,为祸乡里,本指挥使便心情沉重,食不甘味哩!但今日一战,我们卫的一个百户所前锋,便连破贼寇两阵。由此可见,我卫将士敢战能战,贼寇其实孱弱不堪。如此实力,竟敢出来螳臂当车!一想到我卫又将大破贼寇,安靖地方,老夫心里着实快活哩!哈哈哈!”/p
p说完,袁明和又大声笑起来。/p
p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也跟着笑起来,有的还边笑边奉承吹捧。/p
p“大人真是心系桑梓哩!武将仁心哩!”/p
p“就是!小小贼寇,竟敢挡我卫大军!真是不知死活!”/p
p“有大人坐镇指挥,虎山贼必定灰飞烟灭!”/p
p有这么一个插曲,衡州卫的军议便在一片赞美声中结束了,也算是开了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p
p嗯,没错!团结,无意见异议,是谓团结。胜利,有必胜的自信和自负,是谓胜利。/p
p……/p
p傍晚时分,从杨西施帐篷出来,杨炯又马不停蹄勘察了营寨周边的地形地物。因为立营时间太短,才一两个时辰而已,营寨还没完全成型,不过是粗粗安放了一些拒马和围栏而已,连壕沟都没来得及挖。/p
p这样的营寨,应对突袭或者偷袭,有点为难。/p
p所以,杨炯只得在警戒勤务上下功夫。潜伏哨放出去有几里地,而且都是一些视野开阔的地方,又指定了两个刀盾手百人队,上下半夜轮流战备值班。/p
p手下除了少量山贼,便是新加入不久的庄稼汉,对行伍之事是很陌生的。算上在何家冲的练兵,也才几个月的时间,整个队伍的敌情观念是很稀薄的。杨炯不得不一个个点位去实地勘察,然后再给各级骨干明确派出警戒的位置。/p
p一路走下来,已是夜里。/p
p回到大帐,杨炯立即召集百夫长以上骨干进行军议,还把胖子、瘦子和柳秀才也叫了过来。/p
p军情严峻而紧急,得让大伙说话。/p
p“张应杰,今天你打的头阵,有什么感受?”杨炯直接点人。/p
p可能是跟柳秀才已经梳理过了,张应杰站起来就说开了,“大当家,今天我们百人队没打好,主要还是配合不紧密。第一排打不过,后面的兄弟不仅没有及时顶上,还慌了神。结果让官军钻了空子,队形越来越松,后来,大伙基本上都是在单打独斗,以命换命了!”/p
p张应杰说完,杨炯没有点评,又让第二个方阵的百夫长何二起来说说。/p
p何二径直说道,“依小的看来,配合不紧密是一条,还有就是武技要比官军差得多!官军打到我这个方阵的时候,我明显感到他们力气变小了!可就是这般,我们的兄弟还是打不过。他们用刀用盾都很老辣,招招致命。我们防着他们的刀,他们就会用盾牌砸。反正,反正比我们的兄弟要强得多!”/p
p何二的话,显然引起了大帐内其他兄弟的共鸣,一时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p
p军议停顿了一会,杨炯又朝胖子看去,说道,“闫兄,你可有高见?”/p
p可能是下午被吓住了,此刻军议时胖子很低调,竟然朝杨炯拱了拱手,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今日一战,我都看了。两名百夫长讲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倒是认为,今日官军致胜之道,在于一股气!”说完,又习惯性仰起了脖子。/p
p此言一出,大伙都疑惑地望向胖子。气,什么气?莫非是法术不成。/p
p杨炯压下想暴打胖子一顿的冲动,和颜悦色地说道,“还请闫兄直言!”/p
p高论一出,便成功引发了大伙的注意和重视,胖子很有成就感,又仰了仰脖子,慢条斯理继续说道,“这股气,就是一股必胜求胜之气!对于衡州卫,我是了解的。自洪武年间建卫以来,因为湘南之地民风彪悍,且汉苗杂居,民乱和苗乱就没有停息过,差不多隔个三年五载的,就得有仗要打。崇祯七年,不就有乱民起事么,据说人数超过两万多众,不过最后还是被衡州卫给平息了……”/p
p“……时常有战事,所以衡州卫并没有糜烂荒废,反而很有征战经验。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今天他们肯定选的是最善破阵的队伍,知道我们虎头山成军不久,技艺不熟,经验缺乏,正好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当头棒。若是我们贪生怕死,士气低迷,前面的打不赢,后面的稳不住,说不定就被人一战而下了……”/p
p胖子侃侃而谈,大伙听得津津有味。/p
p“对!就是这么个理!”/p
p“官军好狡猾哩!”/p
p“哦,我懂了!原来官军也不是都像今天这个前锋这般厉害呀!”/p
p杨炯看了大伙的反应,嘴角浮出一片苦笑。这个胖子呀,莫非是后世的搭档魂穿附体了?/p
p胖子的一阵说道,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却很好地安定了大伙的心思。今天的阵仗,弓箭手和前军的好多兄弟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官军犀利的攻击,己方的狼狈不堪,历历在目,无可置疑,无法否认。虽然参战的只有两个百人队,但失败的阴影却仿佛笼罩在所有虎头山兄弟们的心坎上。/p
p若是明天继续打败仗怎么办?/p
p若是所有官军都这么厉害怎么办?/p
p若是,若是明天大当家指定自己打头阵怎么办?/p
p胖子回答了对大伙威压得最厉害的问题,余下的便需要靠杨炯自己去回答了。/p
p瞟了一眼大伙,杨炯轻声说道,“刚才张应杰,何二说了自己百人队接战的体会,配合的问题,技艺的问题,我是同意的。闫兄说的气势的问题,还有对官军实力的分析,我也是同意的。”/p
p接着,杨炯的语气开始激昂起来,“接下来的仗怎么打?大伙肯定有很多想法。但不管怎么想,怎么打,我只强调一句——从我们在何家冲誓师起,我们便没有退路了!此战,要么击败当面的官军,要么,葬身湘江河畔。除此,没有第三种选择和结果!”/p
p说完,杨炯逐个扫视大伙,眼神里蕴含着果决和坚定,期待和鼓励。/p
p被大当家审视,大伙先是逃避低头,慢慢的,抬头迎上,一股血性在心里凝聚奔涌。大当家说得对!没有第三条路,要么胜,要么死!/p
p出于对大当家武力的敬畏和人品的信服,还有以往的故事和奇迹,自信和血性开始成为大帐内的主流氛围。/p
p“大当家,小的听明白意思了!小的不怕了!就是干他娘的官军!”/p
p“何二说得对!就是干!要么死在这,要么打进衡州城里享大福!”/p
p“对,就是要打进衡州城!住大房子,睡漂亮娘们!”/p
p杨炯静静站了起来,静静看着大伙发泄着,叫嚣着,轻抿着嘴唇,始终保持着静默,仿佛置身事外似的。/p
p最后,等大伙发泄完安静下来,杨炯才补充了一句,“我向大伙发誓:活着的兄弟,一定可以进衡州城享大福。这次阵亡的兄弟,我也一定要把他们埋在衡州城的回雁峰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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