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衙内到底面子大,在他的一番问罪之下,杨炯只得安排好大营值守的事,便跟着他回了城里的新家。
新家是三娃一手操办的,杨炯不过下了一个指令而已。三娃经过一番打听,也是知道杨炯原先住哪的,但时过境迁,若还住回原来的地方,既不符合现在的身份,又不好安排护卫。于是,三娃便在知府衙门的前街,选中了一套富商的宅子,上门一说,富商便很利索地拿着银子,让出了房子。
到了家,杨炯发现家里竟然非常热闹,有很多眷属进进出出。入城之后,杨炯便安排亲兵把府学里的学生都给遣散了,把整个府学都作为眷属们的安顿之地。估计因为隔得不远,所以眷属们一有空就来杨西施这请安或者聚会。
进屋的时候,杨炯就看到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有好几拨在玩叶子牌的,桌上还摆着不少的银子和铜钱。杨炯见了,虽但不觉违和,反倒很欣慰。虎头山的兄弟们,在训练时流血流汗,在战阵上拼死拼活,不就是想让自己老婆孩子过得好一点,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场景么?
在杨炯看来,军队薪饷高不高,日子过得好不好,就看眷属们在干啥。若是眷属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整天赌钱打牌,那好,说明自己对兄弟们是够意思的!
于是,杨炯兴致勃勃凑上前,给她们打了声招呼,便站在一个眷属身后,津津有味地观战了好久。过了一会,杨炯慢慢看出了一点门道。估摸着这名眷属的汉子,在队伍上的职务比较低,所以该她胡牌的时候都故意不胡,而是把胡牌的机会让给其他的眷属了,还总是装作手气不好的样子,不时还嘟囔几句手气太差。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杨炯呵呵一笑,便往后院去了。
……
进了后院,也很热闹,老远就看到二丫在厅堂上陪着杨西施说话。
见是杨炯和秦光磊来了,杨西施便招呼丫鬟们赶紧上茶点。
秦光磊估计来过多次了,上前作揖问话,便找了一个下首的宾座坐下,动作流畅自然。杨西施也是笑眯眯地点头示意,“光磊又来了!将近午时了,估计你俩都饿了,先吃点茶点垫垫肚子,酒菜马上就好了!”
秦光磊抱拳致谢,开始低头对付茶点。
杨炯也上前请安。因为有外人在,杨西施没有流露出特别的情绪,只是简单说了句,“炯儿,这些日子你一直呆在大营,都瘦了一些!等会,午饭要多吃点。”
说完,杨西施又对身旁的丫鬟说道,“大舅爷来了!去请夫人过来一趟!”
正喝着茶水的杨炯,差点就呛住了。大舅爷,秦夫人,杨西施所指的,应该就是那个秦府千金。杨西施不是坚持着,要把秦府小姐抢来做妾,怎么真抢回来,反倒礼遇起来了?
杨炯有些疑惑,也有些期待。
一会,秦素素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女。和去年那偶然的一见的朦胧印象不同,秦素素盘起了头发,梳着坠马髻,显得脸盘更大气些,一丝妇人的气息开始涌现。穿着精致的粉色罗裙,面料上乘,色泽明亮,尽显贵气。
秦素素上前,半屈着身子请安问好。
杨西施笑道,“素素呀,今天大舅爷来了,让你的丫鬟去厨房盯着点,可是要把饭菜做好,款待好大舅爷。”
秦素素看了一眼秦光磊,喜色一闪而过,连忙又行礼称是。
顿了顿,杨西施又道,“平素炯儿忙着政事军务,都是呆在城北大营里头。难得今日回来一趟,算是一家团聚了。这样,让厨房多做点,给在这里打牌闲聊的眷属们都管饭。嗯,就在院子里多开几桌,大伙都热闹热闹!”
“二丫,等会你就在我们这一桌吃饭!”
二丫听了,喜笑颜开,连忙答应。
一番布置安排后,杨西施这才闲下来叙话,“光磊,当日炯儿在你家府上做护院,还多亏你照顾哩!听炯儿提过,你还教过他写诗,才情可见一斑。如今,炯儿打下了衡州城,你不如就在虎山军中谋一个差事,既一展身手,也是历练才情。”
秦光磊连忙回道,“老夫人厚爱,小子感激不尽。家父只是交待过,让我帮衬着做些事情。不过,正经在虎头山谋个差事,我怕家父有些为难哩。毕竟,毕竟……!”
秦素素本是低着头,站在杨西施的身后,一听这话,迅速抬头白了自家大哥一眼。
杨西施不置可否,微微一笑,“俗话说,儿大不由爹娘。只要是做正事,长见识,不必拘泥。更何况,在外人看来,杨秦两家已是秦晋之好,本就该同舟共济,休戚与共。”
杨炯听了,很是佩服。杨西施这番话,明着是说秦晋之好,暗着是提醒秦光磊,提醒秦家,要认清现实和事实,秦家已经和虎头山绑在一起了,已经沾上了勾连贼寇的名声了。抗拒已是来不及,中立也是没有价值,还不若积极投身投靠虎头山。
秦光磊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杨西施倒是没再为难,便岔开了话题,“炯儿,听说你要扩军三万?”
母子连心,杨西施这般问,自是说给秦光磊听的。杨炯想了想,沉着应道,“是的,娘!如今,我们虎头山已据有一府之地,有百姓,有钱粮,有坚城,该是趁此良机,极力发展壮大实力。下次,我们不能再等着官军前来进剿,而是要打出去,占更多的城,抢更多的地盘!”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杨西施面露赞许之色,微微点头,“那扩充后的队伍,如何编排?”
“就是上次和娘计较的那般。在千人队的上面设立营头,设指挥使,统领五个千人队,共计五千余人。整个虎头山,编六个营,再加上一个亲兵千人队。”
母子俩的一唱一和,立即吸引住了秦光磊。
“呆子,嗯,杨炯,你真准备招这么多人马?”秦光磊急切问道。
杨炯点点头。
“你养得起么?”秦光磊又问。
杨炯想了想,“这次打下衡州城,弄的银子大概可以撑个半年吧!”
“那半年之后怎么办?”
杨炯一本正经回道,“还能怎么办?再去攻城借银子呗!”
这下,除了秦光磊一脸的愕然外,杨西施,秦素素,二丫,厅堂上的其他人都笑了。
……
热热闹闹吃了顿午饭,秦光磊说回去和家里商议,便匆忙告辞了。
杨西施瞥了一眼惠姑,又看了一眼秦素素,神情平淡地说道,“炯儿,娘知道你有晌午间睡一会的习惯。”
顿了顿,杨西施扭头看向秦素素,“这样吧,素素,你带你家相公去休息一会。”
秦素素顿时浮上两抹羞红,低头不敢看人,等了一会才弱弱回道,“是!”
杨炯也是尴尬不已。不过,又不好意思回绝。杨西施这般安排,自然有她的考虑,而且还是当众说的,更是不合适辩驳。
还有,若是回绝了,对秦素素也不是很好。眼见秦素素都进了门,而且举止谈吐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明她已经认命了。既然如此,再拒绝的话,反而对她在家里的地位,是一种明确的否定。
杨炯只得随着秦素素,进了她居住的偏院。
一进了房间,杨炯都还没有坐下,却见秦素素已是双目垂泪。
杨炯想着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愣愣看着她。默默流了一会泪,秦素素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杨炯,语气迟缓却又坚定问道,“是你的主意么?”
看着秦素素眼角的泪水,杨炯心情复杂。诚然,害得自己落草为寇的是秦诗欢,但是,秦素素是无辜的。还有,从秦光磊的解说中,也大致可以猜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秦素素都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
说到底,秦素素也是一个苦命人,一个官家小姐,为了家人的安全,就没名没分被强娶做妾了。杨炯生出一股同情,可又不能说实话。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若是告诉她真相,说是杨西施的主意,那她们婆媳以后如何相处。
迎上秦素素质询的目光,杨炯缓缓点了点头。
秦素素依旧盯着杨炯,又抿了抿嘴唇,仿佛在下很大的决心,“是报复秦府,还是,还是心有所属?”
面对晶莹剔透的泪水,楚楚可怜的神情,杨炯只好缓缓答道,“是心有所属!”
这两个问题,仿佛耗尽了秦素素的全部勇气。问完之后,秦素素便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杨炯,两支细嫩白皙的小手,也不知道如何摆放,只会频繁缠绕着手绢。屋里的氛围立马尴尬起来。
杨炯便坐下了,想了想,轻声说道,“你也坐吧!”
秦素素依言坐下,一会,又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杨炯身边,给他倒了一杯凉茶。在秦素素屈身倒茶的瞬间,杨炯发现,她的耳根子都是红的。杨炯看了,有些负罪感: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被逼着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接受一个陌生的身份,走向一个陌生的人生。
杨炯想了想,温声说道,“素素,你不用担心害怕,我,还有我娘,既然都接你进门了,就不会欺负你的!我虽然是个土匪头子,但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当然,是不是我说的这样,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此时,秦素素已经坐回了桌子的对面。听了杨炯的这番话,秦素素抬起头来,眼里泛出一丝羞涩,轻轻回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当日,你在我家院子里练武的时候,我,我也看过的,感觉你就应该不是坏人!”
秦素素的一句话,陡然勾起了杨炯的回忆。虽然后来被秦诗欢逼着落草为寇,但在杨炯心目中,护院生涯却是这一世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没有生存危机,没有工作压力,有地方可以练武,还有衙内老师教诗,甚至还有白富美偷看自己练武……
杨炯心里闪过一丝温馨,看着一脸羞红的秦素素,不由感慨,“我们,这也算是再度重相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