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寒风更甚。山上,战事正酣。一锤子买卖就要落锤了!
李文贵带着两个刀盾手千人队,已经和谏山岭主峰守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在半山腰,有些千人队已经突破了阻击,也不顾伤亡与疲惫,依旧一鼓作气,咬紧牙关朝主峰杀去。
这些家伙都清楚,今日大当家既然说了,要执行斩首功,那就是兄弟登山,各自努力的路子,升官发财各凭本事。李文贵带着两个刀盾手千人队,他们从东侧山头出击,肯定最先抵达主峰。其他的千人队,若是打得不坚决,突破速度不快,到最后,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黄建从主峰上往下看,一群不要命的土贼,穿着单衣,光着膀子,顶着盾牌,抡着钢刀,嘴里还哇哇怪叫,丝毫不管队形,径直就朝己方的士卒撞过来,气势极度之嚣张。还有,不少土贼,竟然弃了盾牌,拎着首级,有的甚至在腰间系了好几个,弄得一身血污,再配合怪异的嚎叫,着实让人感觉瘆得慌。既然连指挥使有这种感觉,下边的将士更是如此,明明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而且,在接敌面上,土贼倒下的还要多一些,但在气势上,永州卫反而被死死压在了下风,感觉防线时刻都处于风雨飘摇中。
强行忍住内心的恐惧和感觉的不适,黄建拄着佩剑,不断吼道,“将士们,保境安民,护卫桑梓,就在今日,就在今日!”
“……不要退!要守住!砍死这帮土贼!”
黄建的喊话,不仅没有鼓舞士气,反而让下边的士卒更加惊慌。指挥使是永州卫最大的官了,见他如此失态,还有那声嘶力竭的喊叫,更让大伙觉得,连指挥使都坐不住了,情况显然十分危急,弄不好,今日就要葬身此处了。而且,因为居高临下,不少将士也都发现了,一些虎山贼显然已经突破了半山腰的阻击,正源源不断向主峰杀来。
绝望和消极的情绪,开始笼罩永州卫将士的心灵。
……
马千户靠坐在一块大石头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冷冷看着黄建的喊话,嘴角露出一股极度厌烦和轻蔑的神情。看了一会,马千户突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感觉不过瘾,还硬是呕出了一口痰。然后,他拄着佩剑站了起来,大步朝自己的部下走去。
之前,马千户见势不妙,略一交战,便带着部下撤到了主峰。黄建把他大骂了一顿,但因为非常时期,倒是没把他怎么样,还叫他戴罪立功。于是,马千户便带着余部,成了主峰防御的预备力量,暂时没有指派任务。
见到马千户,左千户所的将士迅速靠拢过来,心急的还叫嚷着,“千户官,咋办呀?”
“千户官,你赶紧拿出个章程来!要不,咱们赶紧撤?这谏山岭,是个死地,虎山贼那么凶,人又那么多,哪里守得住!”
“千户官,千户官,赶紧想想办法!”
马千户没有急着说话,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后,瞪眼看着大伙。待大伙不再说话,眼巴巴看着他时,马千户才目光灼灼,语气冰冷,开口说道,“还是那句话!兄弟们,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当然想活!”之前交战的心理阴影还在,当前死亡的威胁正在逼近,左千户所的将士们也不矫情,几乎异口同声回道。
“之前,咱们也看到了,虎山贼有马,估计也防备着咱们逃跑。现在,半山腰的一些地方已经被突破了,围过来的虎山贼会越来越多。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谏山岭,铁定是守不住了!唉!”
刚才大伙还一脸期待地指望千户官能想出办法,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么一番丧气话。有些胆小的,已是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嘴唇直打哆嗦。更有甚者,就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马千户心里暗道。
马千户大喝一声,“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悲悲啼啼的,算怎么回事!就是没办法也要想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家里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咱们活着回去!”
吼声止住了哭声,大伙都小心翼翼看向了马千户,试图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马千户语气怨愤,冷声说道,“之前,虎山贼说过的,一旦两军交战,不管我卫中途是否投降,也一定要处死主战者。我寻思了,反正生机断绝,黄指挥使不仅不会投降,反而会拉咱们给他陪葬。我再问问兄弟们,愿不愿意给指挥使陪葬?是想死,还是想活?”
“不愿意!”
“姓黄的,想拉着咱们跟他一起死,没门!哪有这种道理?老子还没活够呢!”
“要死他去死,反正我不想死!”
“狗日的黄建!不得好死!狗东西!”
在死亡的直接威胁下,在马千户的挑拨引导下,求生本能成了左千户所将士的最大道理。大伙群情激昂,矛头对向了黄建,好像罪魁祸首不是虎山贼,而是黄建把他们给坑了。到这时,看着兄弟们愤怒的表情,马千户开始心里有底了。
“富贵险中求!今日,只要兄弟们听我的话,不仅可以活命,可以回家跟父母妻儿团聚,而且还可以以后不用再种地,月月领军饷,最差的,每月也有二两银子!”马千户适时又加了一把火。
“听!听!咱就听千户大人的话,大人说干啥,咱就干啥!”大伙纷纷站出来表态。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斩了姓黄的!拿着他的脑袋,去劝降其他千户所的兄弟们,给虎山贼,给虎山军交一份投名状!”
大伙极度震惊,一时失声,瞪大眼睛看向马千户。
此时,有进无退。马千户也不矫情,断然吼道,“大男人,妇人之仁,顶个毬用?还想不想活命,还想不想回家?要是不想,老子绝不拦着你们,现在就去找姓黄的告发老子。要是想,那就听老子的话,就跟老子干了这一票!”
大伙面面相觑,继而低头无语。
马千户面目狰狞,一声暴喝,“告诉我,想不想?”
“想!”大伙不再犹豫。
马千户转身,佩剑直指远处还在不断喊话的黄建,厉声吼道,“兄弟们,跟我上!砍下黄建的狗头,咱们就能活命回家!给我杀!”
吼完,马千户一马当先,朝黄建奔去,身后跟着一大帮嗷嗷叫的士卒。
……
这回,杨炯一开始就没打算亲自上阵。登山仰攻,主峰地域狭小,攻击的正面根本就展不开。若真上阵,也只能跟着抡抡斧头过过瘾,没法真正指挥号令整个队伍。于是,杨炯索性偷了个懒,守在山下督阵,等着最终的答案揭晓。
不过,等待的滋味也不好受。
不亲临战阵,就无法感知战斗细节,更没法掌握战斗进程。尽管传令兵跑上跑下的,来回不断禀战况,但报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了。当前怎么样?马上会怎么样?杨炯只能靠猜测和等待。
好在,今天的等待并没有太长。自全军出击的命令下达后,激烈的交战开始,震天的厮杀呐喊传出,不到半个时辰,厮杀声莫名降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巨大的欢呼声传了下来!
“大当家威武!”
“虎山军威武!”
杨炯心中大定,一抹笑意浮上嘴角。略一思索,杨炯下令,“给各营指挥使和千夫长下令:一,不得杀俘。二,**率一个千人队,统一押解俘虏下山。三,王威率一个千人队,负责打扫战场。四,其他队伍,迅速撤离下山,不得耽搁。”亲兵在复述一遍后,便迅速朝山上跑去。
一口气下达了四条军令,杨炯是有考虑的。不杀俘,既是自己的道德准则,也是虎山军的招牌,不能砸了。而且,让**押解俘虏,是防止大伙在斩首功的刺激下,忍不住虐杀俘虏。**心思细腻,跟随自己最久,应该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再者,王威老实厚道,让他带人打扫战场,兄弟们也放心。
突然,传来莫名的一阵炮响,好在没啥下文。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杨炯陆续见到了从山上撤下来的兄弟。
李文贵,光着上身,肩头用布条包扎着,胸前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过还好,是个命大的,至少还能说话,开口便是,“大当家,今天我可是没给你丢脸!我这个指挥使,当得像个样子吧?我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坐稳指挥使这个位置!”
靠,原来是个要官不要命的主!杨炯连连点头,心酸地应和道,“嗯!像样,像样!挺稳,挺稳!”
胡素,面色红润,衣甲鲜明,浑身上下齐齐整整的。一见面,他就抱拳解释道,“大当家,刚才的那一轮炮,是之前装好了药子,只能朝天瞎放炮了!”接着,他又兴奋地说道,“大当家,咱们虎山军,还是要多造些炮!炮越多,打起来越过瘾哩!”
靠,造炮就是让你这家伙过瘾的么?杨炯哭笑不得,应付道,“啥时候,你把打出一炮多发,同时命中,你想要多少火炮,我就给你造多少。”(一种火炮发射技术,即通过精确计算后,用同一门火炮,先后装填不同分量的装药,打出不同弹道,但最终弹丸在同一弹着点同时爆炸的技术,用来提高单位时间内,对单位面积的毁伤效能。)
杨真,腰间系了一串脑袋,开口便是,“大当家!永州卫不经打哩!还是咱们亲兵队最厉害,抡起打斧头一顿劈,最先突破他们的阻击,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哩!”
杨炯上下打量一番后,忍不住问道,“下面流血了?”
杨真楞了一下,赶紧朝裆下掏去。掏完之后,杨真一脸喜色地回道,“在哩!还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