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顿酒庄内,觥筹交错,灯光流转,空气中弥漫着红酒和香槟的味道,容家今天要在这里宣布和明家的喜事,大家翘首以盼,都想见见这传闻中的明家小姐长什么样。
知情人透露明家其实有两位小姐,有恶趣味的私下打赌大小谁更漂亮,其中就包括容言。
孰不知主角之一就在他们不远处,趴在桌上灌自己酒。
明桃撇开家里人先入了宴会厅,坐下之后,便听见有人在议论她和姐姐的长相。
明德贵厌恶交际场上对女性的不尊重,所以从不带她和明音抛头露面。
容言:“我压妹妹好看。”
有人问:“不是吧容大少,还没把人娶过门呢就开始惦记小姨子了?”
容言:“操,会不会说话。”
“嘿嘿,您别生气,其实我也喜欢嫩点的。”
容言:“是吧,我有一哥们万年铁树不开花,最近他妈瞧上个未成年,真是见了鬼了。”
“容少怎么不也找个女学生玩玩?”
容言:“女学生多没意思,我可不喜欢干尸体。”
“您这比喻真是绝了,可我听说明家大小姐也挺保守的,好像还没交过男朋友。”
容言:“唉提到这我就烦,我他妈最讨厌没趣的女人了,这不还得要我的——”
......命?
容言最后的字还未出口,半空中飞来一个酒瓶,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他往前一踉跄,差点没栽下去。
“谁啊?”众人回头看着他身后问。
明桃:“你个渣男!”
众人:哦!原来是来大闹订婚宴的姘头。
容言很懵,他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小的女生,不过这女的确实有点眼熟。
他从不打女人,推拉了几次,对方牙尖嘴利,他只能抱头鼠窜,整个宴会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他没留意踩中了洒在地上的酒水,鞋底打滑,哗叽一声,噗通坐在了地上。
“嗷——”
宴会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最后,容言被翻了个面抬上救护车,臀部血肉模糊令人无法直视。
一场盛大的订婚宴最终以闹剧结尾。
—
永忍巷裴家,灰云笼罩在上空,穿梭着电闪雷鸣,压的极低极低。
明桃还穿着宴会上的礼服,有一边脸肿肿的,是明德贵打的,妆也花了,和泪水混在一起,整张脸脏脏的。
裴鹤坐在她的对面,她低着头,瑟缩成一团。
裴鹤皱眉,“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竟然敢在宴会上打人!”
“是他们先说姐姐——”
“明桃。”裴鹤打断她,眼里闪过痛色,“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被他的语气吓得眼皮颤了下。
“我只是不想姐姐毁掉自己的幸福,那个容言嘴巴一点也不干净,还在别人面前贬低姐姐,我情急之下就……”
裴鹤抿唇,“那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明桃不知道该怎么回。
在她的世界里家人是最重要的,姐姐那么好,值得被视作珍宝,被放在手心里疼爱。
她想姐姐幸福,所以不惜出丑。
“鹤鹤。”她鼓起勇气拽了拽他的袖口,“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以前都是我哄你,你能不能也哄哄我。
她真的好难受。
爸爸从来都没有对她动过手,那一刻,她站在人群中央,所有人都在笑话她,羞愧、委屈、迷茫种种负面的情绪湮没了整个心间。
裴鹤甩开手,“那也是你活该。”
“你觉得——我是活该?”
她缓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如同坠入寒冷刺骨的水里,从脚到每一个根发丝都浸透了寒意。
裴鹤没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窗外传来了雨水沿着屋檐坠下的声音。
细细密密,伴着压抑的风声。
时间过去了很久。
她在思考着什么。
万籁皆沉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她们之间死去。
是裴鹤先开的口——
“明桃,我们分手吧。”
js集团大楼内,纪廷琛放下文件,转身,面对着落地窗,留下椅子的背影对着门口。
桌上平摊着的白纸上,放着一张照片,是明家的全家福,年轻的夫妻牵着三个青涩的孩子,男孩眉眼清隽,表情却很严肃;大点的女孩扎着马尾辫,有些羞涩地抿嘴笑;最中间的小女孩,是最开心的,手里攥着糖纸,笑的眼睛眯成缝,大门牙还少了一颗。
她原来叫明桃。
白纸上是明桃的详细信息,包括出生日期,家庭成员,所读的学校,成绩排名,社会关系等等。
纪廷琛目光幽深,转动着戒指,表情很淡。
很多年前,他是纪家的任人践踏的狗,少年傲气不堪凌.辱,选择了离家出走。当时他有伤在身,又身无分文,饥寒交迫下,他抢了小女孩的食物。那晚,大雪纷飞,落在地上足足盖过了整个鞋子,照得世界格外亮堂。
他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儿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不是恐惧,也不是厌恶,而是好奇。
“有这么好吃吗?这个也给你吃。”她说。
红彤彤的手里躺着一块金黄的核桃酥,仿佛还带着温度。
他自然不客气,蹲在地上狼吞虎咽。
她有一个兔子形状的小包,里面装的全是吃的,各式各样的糕点。她把这些都倒给了他。
她很爱笑,几乎看着他的时候都在笑,眼角眉梢倒映着月光下的雪色,干净的一览无余。
“大哥哥,你吃慢点,我不和你抢。”
“你好厉害呀!我最多能吃五块,你竟然可以吃这么多。”
“好吃的食物可以治愈灵魂,哥哥你以后不开心吃点好吃的就好了。”
后来,他会喜欢上做菜,大概就是因为当时她的这句话。
他没特意找过她,冥冥之中,她却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猛然想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纪廷琛的思绪,他低头看了眼,是容言。
“喂,老哥,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我,我受伤了。”
“不去”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他转过身来,手指搭在桌上那沓资料上,叩了叩,声音有些低沉,“今天不是你的订婚宴吗?”
容言:“别提了。”
容言把订婚宴上被打的事情生动地描述一番。
“哦,恭喜。”纪廷琛懒洋洋地开口,视线落在照片上,嘴角不觉拓下一片弧。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是容言故意出糗,搞砸了这桩婚事。
“别了吧,哥们尾骨是真断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明家二小姐就是你当初在我店里伺候的那位吧。”
“所以呢?”
“我听我八大姑说,她被她老子打了一巴掌。”
明桃跑出裴家时,外头下着雨,不顾裴叔阿姨的叫唤,她冒雨一直跑,跑出了巷子,跑到马路上,路过好几条街,到了一个幽僻的小区,喘不上气了才缓缓停下。
她佝偻着,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雨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她的嘴里。
她抹了把脸,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到的这个地方,是个快拆迁的老小区,四面断壁残垣,透着泥土和钢筋的朽败味,灯光惨淡,远远的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在雨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砸下来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在看着自己。
她抬手撩耳边的头发,然后迅速转身。
天色蔼蔼,树影斑驳,有好几处黑团,她眯着眼睛,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她拔腿就跑,眼睛寻找着可以求救的人。
她不停地跑啊跑,恐惧如洪水侵袭,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姐姐的,爸爸的,裴鹤的脸,每个人都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有人站在她身边,认同她,肯定她,告诉她——你没有错。
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废物。
只会吃喝,闯祸,没出息。
没有人会需要一个废物。
她收住了脚步,只有废物才会不停地逃,她不是。
“是谁,你给我出来!”她转身歇斯底里地喊道。
头顶突然亮过一道闪电,她吓的发抖,声调逐渐垮下去,“我才不怕你。”
轰隆隆——
雷声不断,似乎就是与她对着干。
刚鼓起的勇气彻底泄气,她立马怂了,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
“爸爸……妈妈……”
她害怕。
她以后再也不闯祸了,她想回家。
她闭着眼睛,雨水砸在她的背上,如同冰冷的钢针,根根锥心。
忽然,身后传来了踩水声。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真的有人跟踪她!
“是我。”
她顿住手脚,茫然地抬起头,男人撑着伞,温润的眉眼望着她,雨水顺着伞缘潺潺泻下,将他的脸衬的有些潮意。
他招了招手,“小桃儿,到我这来。”
是他啊。终于碰见熟悉的人,像是找到了靠山,紧绷的弦得到松弛,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紧接着,她被按进了温暖的风衣里。
他抚摸着她的背,嗓音有些黯哑低沉,“一见到我就哭?”
她哭的不能自已,上接不接下气,想说些什么。
他打断,“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呜呜呜,她更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