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怎么回事?”傅长安问。
小秦依旧望着二处的方向,说:“教坊司各处都分明暗两部分,就像咱们三处,左使负责明部,右使暗杀组负责暗部。二处也是,明部就是普通的歌舞伶人,且占了很大一部分。只有极少数人与教坊司签了生死契,这些人都受过专门的训练,潜伏在伶人中充当暗探。行魅惑之术。未免身份暴露,平日才那副打扮。”
傅长安吃惊,“极少数?”那整个二处该有多少人啊!
二人又由白衣女子领着出了门,这次走的道与之前不同,沿途基本没看到几名黑衣女子。
二处本就设在隐蔽之地,大门也很普通。傅长安之前随小秦过来,还暗暗咂舌,相对于三处门楣的霸气,二处这里几乎可以称得上寒酸了。谁知进了去,才知别有洞天,占地甚广。
小秦赶忙道:“对啊,这就是我刚才奇怪的地方。我很久以前也随我师父来过这里,当时过来可没这么多人,里头的房舍一看就是新建的。以前都没有。还有你没见后来的那个人,明显不想咱们继续往前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今次咱们能顺利进来也跟咱们突然造访有关,她们肯定消息不灵通,误会了什么放了我们进去。就是平时,二处与咱们三处也不怎么往来的,倒是与一处联系密切一些,毕竟一处负责收集情报。”
傅长安不知她想说什么,安静的听着。
傅长安很偶然的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白衣女朝边上人使了个眼色,语气不变,“那左使就请随我去前厅候着吧。”
小秦却在此时开了口,“既然那女子不在此处,特意接了来也耽误功夫。左使,咱们还是回三处等吧,衙门里还有很多事没做,您也是公务繁忙之人。”
傅长安偏头看她,她又紧抿了唇冲她使眼色。
岂知二人还没到地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二位请留步。”接近着有人快步走近。一名身穿白色衣裙面带白纱的女子快步靠近,到了近前,略一施礼,说:“左使勿怪,您要提审的人现不在此处。我家主人说了,让左使先回三处,您要的人,我们过会亲自送去。”
傅长安诧异的看了眼小秦,被她催着往前走了。
顺着一排新修的屋子再往里,沿途有丝竹管弦之声,也有女子在练习骑射。
别说底下人不服气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大长公主看错了人。
“左使,请!”黑衣女子开口赶人。
小秦拉了拉傅长安的袖子,示意她别管,毕竟是别处在处理内务,与她们并不相干。
小秦走在后面,眼珠子转来转去,暗暗嘀咕,“咦?”
傅长安没这玲珑心,半句没读懂人家婉转送客的意思,实诚道:“那她现在何处?左右无事,我问完就走。”
白衣女的表情就变了,她大概是心里有些不耐烦,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两手交握暗暗攥紧。
白衣女说:“怎好劳烦左使来回跑。”
傅长安,“不麻烦。”
小秦拉了她一下,傅长安抬脚出了门槛,说:“还是给请个大夫吧,我看她疼得很。”
小秦嘟囔了句,“也就比喝绝子汤疼那么一丢丢吧。”
小秦继续道:“我听我师父说过,大长公主曾明令禁止过发展壮大教坊司。各处人手都有明文规定不许多于某个数。只有二处的明部没有限制,因为那些歌舞伶人本也不是大长公主想管的,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之所以是教坊司的人也是当初大长公主为了暗处保护太|祖,在教坊司安插人手发展起来的。”
限制发展,这个傅长安曾听燕鸿提过一嘴。不过她当时心不在教坊司,燕鸿说什么,她就当耳旁风,也没这意识想一下为什么。如今再听,大约也和新帝忌惮有关吧?
傅长安:“二处主使是谁?”
小秦,“二处没有主使,她们的老大有正儿八经的官衔,叫做奉銮,正九品。其次是左韶舞,右韶舞,另有左司乐,右司乐。官衔名遵循了前朝旧制。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也就是说这些人管的也都是明部。说到底与咱们干系不大。至于二处暗部一直是谁管着的,还真没什么人知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扬,似有什么急不可耐的情绪呼之欲出。
傅长安要是再不懂她,就枉费了她们共事这么久,于是她很给面子的表示出了好奇与惊讶。
小秦满意了,得瑟的抖了抖腿,“别人不知道的事可瞒不住我,我是谁啊?这世上就没有瞒得住我的事,就算瞒得了一时……”她吧唧吧唧将自己猛一顿海夸,夸完了才一脸神秘,极小声的说:“以前都说是大长公主亲自管理,但近几年她老人家身体越发不好,听说就由伽蓝郡主接手了。”
傅长安:“哦。”讲真,一点都不意外。
小秦盯着傅长安的脸,没看到她期望中的神色变化,非常不满,“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傅长安脑子里出现伽蓝郡主的脸,诚实道:“她给人的感觉就挺适合二处暗部。”
小秦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即便左右没人,也眼珠子转来转去,营造出一种很恐慌的气氛,“你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别到处乱说,要是传到伽蓝郡主耳里,你就完蛋了。”
伽蓝郡主还不是大长公主义女之时,为了往上爬,曾勾引武城郡王,潜伏在他身边搜集情报。后来武城郡王因谋反败露,身死。伽蓝却因揭发武城郡王居功至伟,被大长公主认作义女,封了郡主。
时过境迁,然而发生过的事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掩盖。伽蓝郡主如今身份尊贵,那段过往却也成了她终身不灭的丑事。试想,哪个好人家的女子会侍奉男人获取情报?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武城郡王身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残余部众将满腔愤恨都发泄到了伽蓝郡主身上,到处造谣中伤,将伽蓝郡主编排的脏污不堪。
百姓都爱听王公贵族的香’艳传奇,因此那些不同版本的故事流传甚广,被编写成话本子传阅,被说书的在各种不入流的小茶肆当成消遣供人取乐,甚至有人用了花名在戏班子里演上了。后来还是大长公主震怒,用了番铁血手腕才将这些给压了下去。
试问,有了这些污名,伽蓝郡主对这些能不在意吗?
是人都会认定伽蓝郡主不可能碰二处暗部。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话。
正走在大街上,忽然一人从天而降。傅长安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预判,一掌拍开小秦。她习惯性的去抽缠丝,腰间什么都没有。
缠丝碎了一把,傅长安心中惋惜,又觉对不起师父,另一个也被她好生收起来了。平时就带了教坊司配的窄背刀。带了几天还是不习惯,时带时不带。今日不巧,没带。
来人手里握了两把兵器,右手挥舞着就朝她脑门砸来。傅长安惊险的躲过了。得亏这像铁鞭子又不是铁鞭子的东西不够长,否则她一准脑袋开花。
那人似乎挥舞的极不顺手,表情不耐,重重哼了声。恰在此,小秦朝她扔了自己的佩刀,“左使!”
傅长安的手与那人的兵器同时触到佩刀。还是那句话,这鞭子实在太短了,卷了一节就不够长了,傅长安顺利抢了刀在手。
此处本就是闹市,人来人往,俩人才打了几个回合,就已满地狼藉,果蔬乱飞,各种小物件杂乱的滚了一地。
很快,京卫巡防营的人赶了过来,一名头目,身后跟了五六个小兵。几人都抽出了佩刀,奈何根本不赶上前,只拿出狮吼功大声呵斥,“大胆狂徒,胆敢在市集寻衅滋事,再不住手,我们就不客气了!”
可巧,傅长安与那人都是闷人,一人不说明原由上前只管打,一人也不问清是否有误会,只管迎战。
一旁的小秦急躁的叫了起来,“是赵人,赵国人!”
巡防营头目问,“你咋知道?”
小秦指着与傅长安打的不可开交的人,“你看他的辫发,咱们晋国男子没这么梳头发的。”
头目定睛一看,更气了,“大胆赵人竟敢在我大晋国皇城脚下目无法纪,来人……”
话未说话,傅长安的佩刀当中被赵人的鞭子生生折断打飞了,那半块刀片刚好贴着头目的脸擦过去,头目两眼一对,腿一软,幸好被身边的士兵抓住了胳膊,才不至于丢了老脸。
傅长安折了兵器,也看清了那人手握的兵器不是别的,正是一根九节鞭断成两截,他左右手各持了一半。
电光火石间,傅长安似想起了什么,再要看他的脸,鞭尾差点扫到她的眼睛。正要后撤,一人贴上她的后腰,将她往后急速一带。
傅长安心里一突,这感觉太熟悉了。
符白岩将傅长安护在身后,横剑一挡,还要再战,那人已收了兵器,愤愤道:“你滚开!我不和你打!”
傅长安:“……”
对面男子长的极高,看穿着打扮是赵国人的习惯,然而脸上又不知抹了什么,总之五彩缤纷的看不清本来样貌。
符白岩一眼认出他,“赵束!”
傅长安看一眼符白岩,恍然想起数月前在赵国确实遇到过一名挥舞九节鞭的男子,只不过当时急于逃命,根本没在意他的样貌。
大概就是他吧?
只是,他一个赵国将领贸贸然在晋国的都城行凶,是有多想不开?
赵束对于有人能认出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只一双眼豺狼般的盯着傅长安。
符白岩往右走一步,将傅长安彻底挡在身后。
傅长安正要说话,被符白岩挡了个完全,心里气得无语。她什么时候需要被男人护在身后了?遂主动往前一站。岂知她刚一露面,赵束的鞭子又挥来了。
符白岩挥出君子剑,软剑缠着鞭子绕了几道,灌满内力一震。原本只断成两截的鞭子瞬间碎成了渣渣。
赵束的表情再次空白。
紧接着……
符白岩心有所感,回过身捂住傅长安耳朵。
赵束:“啊啊啊啊啊啊!”
好一会过去。
傅长安打开符白岩的手,面无表情的走开几步,誓要与他划清界限。
小秦掏了掏耳朵,娘呀,一耳朵杂音!
赵束跪在地上,一脸的“好想哭,不,我不能哭,我要坚强。”
他颤抖着手,指了符白岩又指向傅长安,“你们这对奸夫□□!”
傅长安:“……”
符白岩:“……”虽然被骂了,但隐隐有种莫名的窃喜怎么回事?
他转头就看傅长安,没想到傅长安也在看他,眼神对上,傅长安立马移开视线,符白岩继续窃喜中。
赵束双眼通红,站起身,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换成赤手空拳,大概是怕另一半鞭子也被碎成渣渣,几下一团,塞进怀里,乃至于胸口鼓隆隆的。
这下傅长安自符白岩身后蹿了出来,与他对掌,尚未打上,符白岩将他一挡。谁知另一人更快的挡在前头。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收手都来不及。
于是乎,傅长安一掌拍在了符白岩身上,符白岩一掌拍在了突然出现的人身上,那人被打的往前一个趔趄。与赵束对了掌的同时,一下子砸到他身上。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傅长安第一反应将符白岩胳膊一抓,张了张嘴,话音没出口,又冷漠的别开眼。
符白岩总是比她反应快一点,在她别开眼之前,说:“我没事。”
他没事,倒是挨了他一掌的那人不好了。她呕的吐出一口血,娇娇弱弱,几乎要断气的样子,“石头哥哥,你打的奴家好疼。”
明明穿着女人的裙子,梳着女人的头发,张嘴却是男人的声音。
赵束接连遭受打击,内心防线几欲崩溃,一看身上还压了这么个怪物,猛得一下将她踹开,“你又是什么玩意?”
符白岩:“……”白绵绵。好了,他想起来了,先前冒充陈夫人姨侄女,说要给他做妾的就是他!
傅长安:“……”
小秦:“哇哦!”
白绵绵躺在地上不动,还硬凹了个造型,掐着兰花指,“你这丑八怪,你别得意,敢伤我石头哥哥,我要你好看?”
这话才说完,赵束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两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而且越来越痒。
傅长安也没打算管。她觉得黑衣女子说的也在理,毕竟,这世上事有舍才有得,妄图好处占尽,不是蠢就是坏。可是眼前女子如此狼狈可怜,同为女子,傅长安少不得会生出恻隐之心。若她是二处主使,甚至私放了都有可能。毕竟这世上可怜的人、叫人惋惜的事那么多,成全一桩美事,她心里也会很开心。那么问题就来了,像她这样没有大局观,做人做事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凭什么当了教坊司三处的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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