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周稚京的对面坐着周文耀,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固,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稚京看到周文耀的眼神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她不喜欢那种眼神,怜爱和心疼,尽管那只是一个父亲在看自己的女儿,但仍旧让周稚京感到痛苦,没有人知道就是这种眼神,这种声音让她时时刻刻都必须谨记她遭遇过什么。
他们好像在说,你早就不是以前的周稚京了,你就是阴沟里的一滩烂泥,腥臭无比。
周文耀并不知道此刻周稚京在想什么,他看着对面的女儿,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自己的面前,秀美一如往常,但是周文耀却无法以自己数十年人生历程中的任何一种心情来面对她。
他依稀记得,阿京是个很活泼的女孩,明媚张扬。
有些骄纵,却不跋扈,她天真、善良,永远充满热情,也永远保持好奇心。
但被救回来之后,阿京的性格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变得很平静。
说话很平静,做事很平静,眼神也很平静,仿佛从头到脚的换了一个人,有时候看着她周文耀都会觉得其实他的女儿已经死了,死在了被绑架的那一天。
周文耀不知道那三天阿京经历了什么。
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是伤,鲜血已经凝固,将破烂的碎布和她的肌肤粘合在一起。
她被关在一个狭□□仄又阴暗潮湿的砖房里,人躺在满是泥土的地上。
他不敢碰她,跪坐在她的身前手足无措。
那短短几秒的时间,他想到了刚刚出生时的周稚京,小小的一个,看起来香软又可爱。
但他不敢碰她,她太小了,他生怕自己力气太大让她受伤。
而此刻他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去触碰她才能不碰到她的伤口,才能不让她疼。
她在说话,他俯身去听,耳边是她微弱的声音,她说:“爸爸,我好疼......”
那一刻,周文耀的眼泪夺眶而出,但他不敢出声,他不能让他受伤的女儿看到他的脆弱。
他想阿京是个坚强的孩子,从小到大,无论受过什么伤她从来没有喊过疼,现在她该有多疼呢?
被救回来的阿京状况很糟糕,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囚.禁和施.虐,让她的身心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近半年的时间里,阿京一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那半年阿京的神志并不清醒,除了方曼她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所以即便阿京一遍又一遍的说有第四个人也并没有人相信。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周文耀开口说话。
他在忏悔。
“爸爸。”周稚京移回视线,看向他。
周文耀缓慢的低下头,眼眶微湿:“我没能保护好你。”
“阿濂告诉你了。”周稚京平静的说道。
“我应该相信你。”
周稚京盯着他看了很久并没有说话,似乎是沉默太久了,很多时候她已经不想说话,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尽管在她心底深处其实是庆幸没有人相信她的话的。
但她要怎么说呢,难道直白的告诉她的父亲如果他真的信了她的话,她不确定他是否仍旧安全。
这样说他真的会释然吗,恐怕会更加痛苦吧。
刚刚获救的时候,周稚京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了,但那才是罪恶的源头。
最初的半年她并不清醒,一直到后来妙初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才开始慢慢的好转,但是就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周稚京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那是一段被处理过的语音:“嗨,小公主,好久不见啊,最近好吗,想我了吗,我好想你啊。”
这个语气,周稚京太熟悉了,那暗无天日的三天中,那些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嗨,小公主。”
带着轻浮,鄙夷和戏谑。
她由此确定第四个人的存在。
然而并没有人信她,所有人都告诉她只有三个人,他们已经全被抓起来了,她安全了,没有人会再伤害她了。
周稚京陷入无尽的绝望中,她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自己的话是真实的,甚至就连她自己几乎都在周围人的话中以为第四个人只是她的臆想,然而那封阅后即焚的邮件和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声音却在告诉她这并不是幻觉,也不是她的臆想。
有个人藏在暗中,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这五年的时间里,那个人时时刻刻的注视着她,每当她想要抛弃那些过往重新开始的时候,他便会出来提醒她,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周稚京了。
她的骄傲和自尊都被他踩在了地下,七零八落。
每当她想反抗,他便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警告她,死去的猫,染上红漆的布。
周稚京终于明白,所有人都爱光彩夺目的周稚京,但是他要的是她跌落云端,深陷泥沼,永坠黑暗。
他要的是她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因为他而陨落,这让他兴奋,让他快活。
可是这些周稚京怎么告诉别人呢?
她没有证据,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整整五年的时间,她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耳聋心盲的人,乖巧的做他的掌心玩物。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太害怕了,怕死,也怕方曼和周文耀死。
她曾经亲历过死亡,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她仍旧对这世界有所期望,她想活着,想嫁给心爱的人,想过普通又平淡的生活,所以她只能沉默,只能乖顺,至少这样她能活。
她想了想然后低下头说了一句自以为是安慰的话:“没关系,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怎么会好呢,周文耀想,任何人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五年都不会是好的,但是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只能郑重其事的保证:“阿京,一切都有爸爸在。”
周稚京瞬间如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