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很散乱,显示出众人并不平静的心理。
转角,转角,越来越近,谜题就要揭开,到底谁是人来谁是鬼。
天冲殷拿着庞元最好的宝刀走在最前方,无比小心,低声呼喊着。
“赵聘,赵聘。”
没有人回答,或许在另一边?
天冲殷手中的刀不由握得更紧。
滴答,滴答。
有血腥味。
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应该是个男人。
天冲殷看到了赵聘,所有人都看到了。
“你来了。”赵聘躺在地上,手臂上包裹着他衣服上扯下的布条,无力地垂下,拿着枪的手时不时有血滴落在血泊里。
“呵呵,我没事,那女人跑了。”
“哎呦呦,赵将军,你说你这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向侯爷交代,我,哎,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扶我一把。”他努力地挣扎想要起身,两个有眼力劲的捕快就要前去,天冲殷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掀起了嘲讽的弧度。
“简直是班门弄斧。”
一刀西来,赵聘身首分离,露出了错愕的目光,在两个捕快同样错愣的眼光中化作齑粉,连同那血泊,全部点点消失,飘散如烟。
“去另一边。”天冲殷转身就走,别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这,”汤师爷和庞元吓得不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假的呗,遇到造假的了,不过被我看出来了,放心。”
庞元顿时安定了不少,但突然露出急色,“那女匪为何要这般?是要逃跑?”
汤师爷一愣,寒意直上脑海,“她就是要趁这时间杀了赵将军,然后此地就再无对手,便可将我们一个个都赶尽杀绝啊。”
“这,这这……”庞元急坏了,冲捕快吼道:“还不快去另一边救人。”
师爷也是一脸羞恼,“张兄弟,咱们赶紧过去吧,不怕平时少个钟,就怕现在慢一息啊。”
天冲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步一留神地慢慢走着。
他唤了尸狗,就能看到两边的墙有些扭曲,这是幻术的迹象。
虽然技艺不精,但能施展如此大规模幻术……
恐怕真是道上的高手。
什么道?天冲殷知道的不多,七绝教只有两个上道的,最近的一个还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分的祖先。
但有详细记载,所以天冲殷能排除两个错误答案,不,他能排除三个。
所以剩下的答案是,
我道,菩萨道,痴人道,罗刹道,张皇道。
从名字来说,罗刹道和张皇道的可能性最大。但这个女人应该是刚上道,不然不会让赵聘有派人求助的机会。
不对。
天冲殷一愣,站住了,为什么这个求助的人不会是她派的?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她既然能够模仿人体和声音,要哄骗一个府衙捕快是再简单不过了。
思虑至此,赵聘的状况是关键点,天冲殷连忙加快速度。
直到看到赵聘,他气息非常衰弱,被好几个人扶着,天冲殷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全吊了起来。
这样的赵聘,绝无反抗能力,陷阱的可能性很大。
“赵将军,没事吧?”汤师爷担心地问道。
“还行。”赵聘躺在地上,看着天冲殷,竭力想起身,但没有起来,还是师爷给他扶起来的。
“红豆,你听我说,那女人受了重伤,跑不远,你带人搜一搜。”
天冲殷面无表情,“别装了,看出来了,幻术都练不到家。”
“不是。”赵聘淡淡地道:“现在不是幻术。”
天冲殷和赵聘相视一笑,“我明白了。”
找庞元拨了几十个人,天冲殷正要出发,又突然回头,“我们在街上吃了什么?”
“香椿面加个茶叶蛋。”赵聘淡淡地说道,仿佛早就知道了要来这一出。
“成。”天冲殷笑了笑,猛地转过身来,往赵聘身上砍了一刀,看着他皱着眉头,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慢慢死去。
“啊!啊啊啊!”汤师爷赶紧上前来抓住天冲殷的手,一脸惊容,“你干嘛?你干嘛啊?啊哈哈,赵小侯爷没了,我们全都要遭殃,全都要啊,啊哈哈,哈。”
庞元也是愤怒不已,挥挥手,“给我拿下这个逆贼。”
“呵呵。”天冲殷笑得开怀,两只手拍得啪啪响。
“好聪明啊好聪明。”
给师爷和知府整不会了。
“咋办啊知府,抓不抓?”
“我也不知道啊,抓吧还是。”
“那成,都都,都给我抓。”师爷懵归懵,但还是气得跳脚。
天冲殷自顾自地往前走,“两边都是假的,不同的是刚刚那个假得假一点,这边这个假得真一点,真到我都看不出来。”
“这。”庞元好像懂了些什么,“先不急,听听他怎么说。”
“先假后假,好俏的手段,我真是差点让你给蒙了,还好我刚才仔细想了想,道上的幻术那必然是顶尖的骗术,那怎样才能称为顶尖的骗术呢?”
“自己骗自己呗。”汤师爷撇过头,没忍住接话。
“不错。就是自己骗自己,我所有问题的回答我心里都有最满意最不会起疑的答案,所以我篡改了这份答案,我篡改了答案,你的破绽就露出来了。我们根本没有吃茶叶蛋!”
墙突然失去了凝固的特质,如水一般蠕动了一下。
那是一只手。
百来把刀往手上一阵乱砍,砍得火花四溅,手终于收了回去。
“好家伙,还真是墙中自有墙中手啊。”惊吓之余,师爷冷幽默地说了一句。
庞元也是明白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天冲殷是怎么做的,但并不妨碍他认为天冲殷很牛皮。
“张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我……”
天冲殷伸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死死地盯着地面。
他认出了幻术,但破不开,这人的境界很高。
“赵聘,你死哪去了!”天冲殷一声大吼,墙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缝里是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
“活着呢。”
两面夹击下,幻境破了。
是刀子划过玻璃的声音,令人牙酸。
幻境外,是一个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女人身后是七个呼呼大睡的孩子,男孩三个,女孩四个。
所有人严阵以待。
但她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就在天冲殷和赵聘准备着拼命的时候。
“小心身后!”天冲殷大喊。
“注意周围,看到谁有奇怪的动作立刻动手。”
可就在他们这群人警戒了半个时辰之久,才终于确认,那女人走了。
天冲殷有了种被戏耍的烦躁感。
但其他人都累瘫了,好吧,天冲殷也是,于是他挨着赵聘躺下了。
“咋回事,说来听听。”
“我跟廉捕头到这,因为某些原因幻术困不住我,我就佯装上当,找不着地,然后突袭。”
“那女人有通缉令,叫墨爻,传说和冷手有关系。墨爻反应很快,只断了一条骨头。我接连干掉了其他人,廉捕头他们也损伤惨重,最后我把一个捕快送了出来,让他去找援军,之后廉捕头他们就全军覆没。还好我不受幻术影响,那人内力极为深厚,武功却不算好,我凭这把枪和她拖到了现在。”赵聘说着,拿出了佩枪,看得众人眼红。
天冲殷接着也跟赵聘讲了有关凤阳教和凤眼帮的关系。
“原来如此。”赵聘起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就是这个道理。”
“喂喂,你这人……”
“哇,呜哇,呜呜呜。”一个小女孩醒了过来,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不由吓得大哭起来。
于是又醒一男孩,两儿齐哭。俄而七人齐齐大呼。
赵聘走到他们面前,尽力挤出一个笑脸,“别哭了。”
七个孩子看到赵聘僵硬的笑,哭得更大声了。
“再哭就罚你跪一下午。”
可还是没用,赵聘有些手足无措。
“让开,不会哄孩子就别哄,看把孩子们吓得。”天冲殷嫌弃地看了看赵聘,把他推开自己来。
天冲殷笑得阳光,用邻家大哥哥的语气说着:“没事了,不用再哭了哦,等会哥哥就送你们回家。”
“呜哇呜哇,叔叔你真的会送我们回家吗?”
叔,叔。
天冲殷拳头攥紧,竭力控制住微笑不能变,好烦啊为什么还不停下来,还在哭等会打你哦。
不过心里怎么想,天冲殷还是眯着眼和善地笑着,“这样,谁不哭了,等会哥哥送你们洋娃娃好不好。”
“好~”七个孩子齐齐答应下来。
“呼,总算哄住了。”
等十来个捕快抬了人,先行去了府衙,天冲殷兴高采烈地对着赵聘左捏捏右摸摸。
“哎,你这条命可是我救的,我带点东西进军营吃不过分吧。”
“不行。”
“喂你这人……”
“叔叔,”小男孩可怜巴巴地拉着天冲殷衣角,指着街边一家裁缝店门口穿着花衣裳的娃娃,“洋娃娃。”
天冲殷脸皮疯狂抽动,深吸一口气,看着小男孩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还是心软了。
“给,一人一个。”
“哥哥真好!”七个人抱着洋娃娃开心极了。
“你那个没有我这个好看。”
“胡说,我这个才是最——好看的!”
庞元和汤师爷直夸天冲殷真有爱心,天冲殷耸耸肩,心里也是高兴。
赵而聘看着他们笑,也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