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朝着皇帝跪拜行礼,口中称道万岁。
“是你呀。”皇帝对她的态度还算和蔼,不论是面子情,抑或尚且还拢着遮羞布,起码做在人前的,甚为好看。
而孟秋再拜下去,明知故问道,“听闻我爹惹您动怒,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皇帝则说,“你父亲殿前失仪,在朕眼下行凶杀人。”
见状,孟秋心下一松。
虽然不晓得究竟是谁挑拨起这场纷争,但起码,和皇帝没个关系。更甚于皇帝也不情愿闹大,更想就此息事宁人,平稳将兵权收回手,便也了结了。
但群臣们并不答允——
抑或说是某些人。
“陛下!”安大人看到皇帝隐约有高抬贵手的迹象,当即上前一步,谏言道,“武威王以下犯上,枉顾圣威,其心性可见一斑啊!您倘若心慈,岂非纵容这等恶举么?!”
又有朝议郎宁蕴晤紧跟其后,也出列拱手,形状愤然不已,“臣进言!武威王不止此番事迹,更在月余前鞭杀家仆,只因那人犯了长安郡主的忌讳!”
“臣也有话要说!武威王喜奢靡、好酒色,其女日费百金亦不加管制!如此靡靡之风,我国威、民心堪忧啊陛下!”
“陛下,臣……”
殿中充斥着对于武威王的声讨,或小题大做、或空穴来风、或胡编乱造,宛若亲眼所见,将不切实际的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碍于武威王既无亲友、也无眷属,那孟秋作为他唯一血脉的寄体,难免被波及。
文官的口舌本事最为了得,哪怕无有笔墨,也一字一句似是锋芒毕露,锐利得堪称尖酸刻薄。
孟秋权当耳边风,半个字眼儿都不曾入心,旁边的武威王却紧咬着牙根,火冒三丈。
“爹你别生气,陛下不会听信的。”
“他们骂我也就是了,怎能说你?!”
“……可你这样,不是正和他意吗?”
“是那贼子逼我至此!”武威王含恨怒道,气得话音都哆嗦,却不好对着孟秋多说,憋得咬牙切齿。
她循着武威王的视线去看,才知他所指的……
是当朝储君、当今东宫太子——
燕承南。
转瞬的愣怔后,想法被逐渐确认,她却提不起多少惊愕的情绪,只是以平静到泛着苦涩的语气询问道,“他做了什么?”
武威王便看着她,虎目中隐约愧疚,是悔恨交加的老泪纵横。
“你方才大抵也有所听闻,是信使传言,污蔑家中藏有兵械等物。”武威王对孟秋叙述着,“而后,不待为父辩驳,有个侍者便……”
侍者是东宫的眼线,在旁等候着,待到时机恰当,趁机凑到武威王近前,共他诉明一干腌臜事。
以有人图谋他手里兵权为主,再次引入详细筹谋,乃至打从他入京始,直至而今的造势和铺垫,一步步抹黑他所谓武威的名声。
更到此时,一切准备妥当。先由囤积私兵之举被揭露,后到朝臣当场进谏,以他大不敬的罪名诉与皇帝定罪。
如何大不敬?边疆预谋政变,武威王有意谋杀,算不算得上呢?
不管他做到何种地步,又是否有谋逆的意向,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势已定,一应“铁证”依次奉上御前,不容得皇帝做主宽恕。
情势所迫,武威王身在局中,则泥足深陷。
“那侍者要为父刻意暴怒,闹得无法收场……”
既幕后人喜爱做戏,燕承南便将计就计,把那些落井下石的奸佞都一同拖下水,谁也别想脱身。
现下那些血口喷人、恶语中伤的,逐一清算时,方才不枉他们此时此刻的劳心劳力。
“但他另有要求。”武威王自责的看她,“他要你……嫁入东宫。”
倘若武威王首肯,此事便称得上铁板钉钉了。为着疆场上下无数将士、与他守卫至今的江山边界,堂堂武威王到底唯有妥协。
老父亲泪洒满襟,“为父对不住你啊……”
孟秋沉默着,却觉得有些荒唐。
“……他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推波助浪吗?”得到武威王的默认后,她恍然大悟,再如堕云雾。她难以弄懂燕承南的用意,觉得奇怪,更觉得无从理解,“他偏要力挽狂澜,才好让我无话可说吗?”
像是借此,来对孟秋证明他的所作所为,教孟秋没个余地再去推却。
【抛却直接强迫您的方法,避开直面您抗拒的争执】主系统慢悠悠的笑着,【却选择了更为冷酷无情的手段呢】
堪称软硬兼施。
主系统叹息,【看来您只能答应他了】
孟秋静默无声的不禁发愣,细细思索着它所说的,反复、来回,好几遭。
“你早就知道了。”她冷不丁的开口,吓了武威王一跳,询问她说甚,她却置之不理,以笃定的口吻继续问着,“所以你劝我别用心,劝我旁观,还劝我适可而止。是吗?是吧。”
武威王骇得不轻,“娇娇,你在和谁讲话?”
“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系统冰冷死板的提示音仍在耳畔,与武威王担忧着急的关心一并传来,惹得她五脏翻涌,顿觉头晕胸闷。
她一时觉得无力,昂首去看燕承南,心底觉得难以置信。
百官的控诉仍未绝口。
雪中送炭折鲜少有之,这些闻风而动的倒是挺多。牵扯到自家,当即蹦出来谏言,私以为能分一杯羹,更以为武威王势必不能翻身了。
燕承南不敢与孟秋对视,唯恐在她眼里看到类如失望、抗拒、惧怕等神情。
他将那些提及孟秋的官宦都仔细记住,刻意忽略孟秋望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对皇帝拱手道,“儿臣有事要禀。”
殿堂中蓦然一静,皇帝遂应,“说。”
众人皆以为他要撇开武威王府,毕竟兵权再过要紧,这大不敬的污名也着实太严重。
未曾想,他却另起一头,敛眉垂眸,恭声开口,“睿亲王不司其职而事其政,上犯盐律、下触禁令,总计罪责四十七条,现下已一一列清,请您过目。”
“……睿亲王?”
“从其恶意散步宫闱谣言,居心叵测。”燕承南说的不疾不徐,言辞间却略带讥诮,“更到如今肆意抹黑朝廷重臣,一干证物俱全。”
哗然大惊之后,视线齐刷刷挪向至高处。
而皇帝看罢奏折,面色阴沉。
静默片刻,在落针可闻的死寂里,皇帝再将折子重拍在案上,怒道,“传朕旨意!将睿亲王押入殿中!”
哗然,议论之声如鸟雀聒噪,连同孟秋也心头巨震。
“难道……”武威王反应不及,“与他有关?一切皆是他所为?”
【啊呀呀】主系统在她耳畔低低的笑,语气促狭,【似乎是蓄谋已久呢】
燕承南话音落下,所有重点挪了个位置,相较于被诬蔑牵连的武威王,还是玩弄权术、摆布人心的某人更为要紧。
继他之后,又有三两官员进谏。
可这一番转折,却教此前闹事的众臣冷汗淋漓。
机警的心知入套,连忙对皇帝告罪求饶,试图抽身。而言辞过激、官职又低微的,则瘫软在地,无颜落色。再有仗着身份的,还敢故作若无其事,退到一边儿,提着心,识趣的不做声了。
热热闹闹的一番动乱未曾作罢,前去捉拿睿亲王的侍从匆忙回转。
“报——”
“睿亲王府寻人不至,恐早已脱身!”
皇帝震怒,燕承南却眉眼不动。
“陛下,这其中恐怕还有蹊跷啊!”刑部尚书常鸿赶在皇帝盛怒前夕,上前一步,躬腰身,将笏板高举过头,扬言朗声道,“前有武威王违法乱纪、当众杀人,后有睿亲王欺下瞒上、为非作歹……”
“实非老臣多心,而是此事一环套一环,布局精妙,令人不得不深思啊陛下!”
话音落地,一片附和声起。
燕承南抬眼看去,见到皆是与他派系相违的,心底便再清楚不过。皆是顺势而为,哪怕与此事毫无瓜葛,也要乘机在皇帝那儿,埋下他这太子其心可诛的引子罢了。
他早有预料,此时神态愈发平淡。冷眼看着这一群人,虽身着朝服,却似不在尘世间,疏离于外一般,近乎无情。
“太子。”如一些官大人所愿,皇帝沉着脸再唤燕承南,语气莫名,腔调也郁郁,“你如何讲?作甚看法?”
“儿臣确不知谁人要在此时弹劾武威王。”他不紧不慢,轻描淡写,“事关睿亲王,东宫早已追查至今,待到证物俱全,方才决意禀报。”
“可您这时机未免也过于赶巧……”
正好是武威王出事之后,正好是他自个儿的选妃宴上,正好是重臣与世家齐聚的场景。
对此,燕承南瞥了下那位直言不讳的官大人,只淡淡回应四个字儿,“情势所迫。”
时到而今,一应臣子已然作了陪衬,现如今,是九五至尊和东宫储君的僵持。父子俩各自寸步不让,是几近摆到明面儿上的对峙。
不多久,一声声传着往里递话道,“左春坊管事宣大人到——!”
“传。”皇帝语意冷硬。
众人惊诧之余,但见宣柏押着个郎君推推搡搡拽到殿中,对皇帝行礼罢了,再朝着燕承南行礼,“罪人在此,微臣幸不辱命。”
他话音落下,一众人等定睛细看,顿时大惊!
“这……!”某官大人哆嗦着嗓子,“这不是睿亲王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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