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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刺心(1 / 1)

春宵苦短,芙蓉帐暖。

厚厚的北地绒缎制成的幔帐严严实实地垂覆着,阻断了室内发出的声响,也隔断了通向外殿的视线。张眼望去,除了触目可及的九爪盘龙外,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气味,醇厚的香气在鼻端萦绕,吸入腹中似乎还带了点甜甜的味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躺在榻上的卫衍的颈项间,引起他阵阵无法抑制的颤栗,“‘春宵’的滋味如何,爱卿?”

最后的称呼稍稍加重了一点语气,被“春宵”折磨得快神志不清眼神溃散的人,听到这两个字后用力睁大了眼睛。本来倔犟有力的黑眸中只剩下祈求和欲望,就算如此,还是漂亮如昔,景帝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眼皮上轻轻吻了吻。

到底是在惩罚卫衍还是在惩罚他自己?

被卫衍用这般充满渴望的眼神盯着,他的身体早就有了感觉。很想就这么拥抱他,但是还不到时候。若这次轻易就原谅他,以后肯定还敢再跑。既然是惩罚,就必须让他用身体用脑子好好记住现在的痛苦。所以,就算现在他同样不好受,也不能让卫衍逃脱惩罚的目的得逞。

“不要这么看着朕,就算卿再怎么哀求,朕现在还是不会碰的。”景帝落在卫衍眼皮上的亲吻很温柔,但是话语却很冷静残酷,说出了他一开始的决定,“在卿没有记住教训之前,朕是不会碰卿的。”

“春宵”是宫内在榻上之事中助兴用的秘药之一,性不烈但是效用持久。

景帝的视线慢慢扫过卫衍的身体。榻上的风景非常诱人,让他的气息不由得粗重起来。

他伸出手掌在卫衍的额头上流连了片刻,然后指尖慢慢下移,顺着卫衍的鼻梁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卫衍柔软的嘴唇上……卫衍眼里的哀求味道越来越浓。

他的身体好难受,很想哀求皇帝放过他,但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祈求,但是什么都没有用,眼前这个可恶的人,除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嘴唇外,什么都不肯给他。

“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察觉到皇帝伸出手指在他眼角拭了拭,卫衍才发现自己是在哭泣。

“算了,这次到此为止,不过没有下次。”

景帝以为自己可以对他处罚到底的,所以一开始掩了他的嘴,就是因为不愿听到他的哀求而手软,最后还是在他的眼泪面前败下阵来。

抽出他嘴里的丝巾,解了缚住他四肢的丝带,用力抱住了他。

“以后还敢不敢逃?”虽然知道他会怎么回话,景帝还是忍不住要问这话。

“陛下,饶了臣,臣再也不敢了。”果然,已经被秘药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的人,很快说出了求饶的话。

景帝明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根本作不得准,只要能让他舒服要他说什么都会肯,听到这个回答后,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放过了他。

然后自然是一晌贪欢,直至红烛尽。

到了后来,卫衍没有力气动弹,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却很快惊醒了,然后再也没有睡意,只能睁大眼睛望着上方。

他的身上很干净很暖和,显然在他睡过去的时候被清理过了;而且昨晚虽然一开始吃了些苦头,但是做惯了此事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还要习惯那些事,除了做得太多的脱力感外并没有其他损伤。

身体早就屈服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去做无谓的挣扎?就算再挣扎再反抗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一次次地哀求低头就是反抗唯一的结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忍耐呢?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难以忍耐?

难道真的因为当死亡随时随地都会来临的时候,所有的羞辱所有的痛苦在死亡面前都不算什么,都可以咬牙忍耐;一旦没有了死亡的威胁,这些羞辱和痛苦就浮到了最上面,就变得越来越无法忍耐?

还是因为当时的忍耐随时都会由于生命的终结而结束,而现在却发现这样的羞辱这样的痛苦,需要忍耐的时日根本就没有尽头?

当身体沉溺于欢爱时,心头隐隐浮现的那些尖锐的痛又是什么?

卫衍慢慢地蜷紧身体,觉得很冷。这个冬天,真的很冷很冷。

景帝很快察觉到了卫衍的异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卫衍平时的反应很正常,在榻上的反应也很正常,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反省了一下,是不是那天晚上做得太过头,累到了卫衍,毕竟那夜卫衍刚刚辛苦了几日,他就这么放纵行事,似乎有一点点过分了。

虽然这事的头是卫衍挑起的,不过他收的这个尾也有点问题,他便寻思着这事该怎么补偿。

过年的时候,他特意放卫衍返家几日作为补偿,等卫衍回宫时,却发现他依然是那副样子。

那种神情,很难说清楚,仿佛是一种已经沉淀到了骨子里面的绝望感,就好像被人逼入陷阱的猎物,发现自己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已经无路可走时的绝望感,深沉到让他开始觉得烦躁。

景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觉得烦躁,明明卫衍已经变得服服帖帖,无论是在榻上还是榻下,明明他再也不敢嘴里说着“臣不敢”,心里却不以为然,但是他就是觉得很不对劲,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什么地方都看不入眼。

一会儿他想着这身体又不是真的好到离了身就不行,朕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就此丢开也就算了,一会儿他又后悔起来,抱着卫衍肆意温存,赏给他众多珍物。这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很快就过了好几日,元宵节眼看着就在跟前。

偶然间,景帝会提起马上就要出发的幽州之行,并非无聊闲谈,而是在故意提醒安抚卫衍。钦差这个差事不是随便谁就能担任的,他的信重恩宠、日后的提拔重用都在这里面了,这些道理卫衍都是清楚明白的,就算那天晚上他真的做得过头了,卫衍看在这事上,也该好好侍奉他,不该这么给他脸色看。

结果无论他说什么,卫衍都低声应“是”,态度是惯常所用的柔顺温和,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他的眼神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不复有往日的倔犟有力充满生机。

这样的他在眼前惹他生气,真的不在眼前更是让他不爽。丢是丢不开,收着摆明了是给自己找罪受。年轻的帝王第一次感到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再没有当初强要他时的恣意潇洒无所顾忌。

钦天监为幽州之行选的黄道吉日是正月十八,宜远行。可惜在正月十八到来之前还有一个漫长的年假要过。

正月十二,景帝厌了宫宴又兼近日心情烦闷,至西山行宫小住散心。

西山行宫位于京城西郊贺鸣山上,离京城不满百里,几个时辰即到。行宫位于山顶,若在夏时,四周群荫环绕,绿树掩翠,又兼青山碧水,白云苍茫,实在是一个避暑休憩的绝妙之地。可惜冬日的贺鸣山上除了稀疏的杂草光秃秃的乔木外实在无景可赏。不过景帝选中这里,并非是为了来赏景,除了路近清静以外,主要还是看中了行宫内的那汪温泉。

温泉除了治疗疾病解除疲劳之外,还有舒缓神经放松心情的作用,实在是非常适合景帝目前忽冷忽热烦躁不已的状态,而且,有些事,在温泉里面做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景帝既然在来时就存了这个念头,自然不会忘记这个目的。

此时,雾气腾腾的温泉中看不清人影,只有声响传来。

“陛下,饶了臣……”卫衍被皇帝咬着耳垂,有些发疼,忍不住开始哀求起来。

“忍着。”景帝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也并不好受,口气中仿佛还有些压抑着的怒气。

“陛下,饶了臣……臣受不住了……”皇帝的恶劣出乎他的想象,卫衍抱着他的背,都快哭出来了。

“受不住也给朕忍着。”景帝亲着他的鬓角,微微失笑,笑容却说不来的诡异,神情明明温柔至极,偏偏嘴里说出来的话语亦是冷酷至极,“哪里会有什么受不住忍不了的事,不过是三年五载的事情,咬一咬牙不就过去了。”

茫然无助望着他的卫衍,似乎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睛立即睁大了,那里面就好像突然多了簇小小的火苗,瞬间发亮。

景帝见了这幅预料中的光景,明明早就有了准备,但是他心里面的不舒服瞬间不停地往上涌,硬是凑过去,又在他的耳垂上印了一个深深的牙印,才算稍稍平了一点心头的郁气。

“放心吧,忍忍就可以过去了,等朕厌了就放过卿。卿比朕年长,很快过个几年卿就老了丑了,那时候朕怎么可能还会对卿提得起兴致?运气好的话,或许根本不用熬个三年五载,卿往返幽州的期间,朕就可能有了新欢,到时候,自然不会再碰卿。”景帝继续说着这些准备好的话语。

本应该伤人至深的话语,却让布满阴霾毫无生机的眼眸重新焕发出光彩,对于这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景帝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要该怒。

以他们两人此时如此亲密的状态,本该温言慰藉,本该说些山盟海誓绝不背弃之类的话语才比较应景,而他偏偏要用冷静的姿态恶毒的言语去提醒怀里的这个人,这世上还有这种可能,最会发生的亦是这种可能,仅仅是为了能够抹去他眼眸中的绝望和无力。

不甘,忿恨,但是再不甘再忿恨他又能如何?到最后他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只好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身体上,抱起了卫衍,开始宠幸他,愣是把他做到哭哑了嗓子才放过他。

原来是他想岔了,其实他需要忍耐的时日并不是没有尽头,和一开始一样,只要皇帝对他的身体厌倦了一切马上就能结束,不过一开始须以死亡作为结束,而现在却是以自由作为结束。

卫衍模模糊糊地想着,如果皇帝能够早日对他生了厌倦之意,他岂不是早日能够得到自由?好像自作聪明、恃宠而骄还有主动邀宠,都是皇帝讨厌的事情,也许可以让皇帝早点对他失去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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