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还不曾走出忠义侯府的大门,随侍在他身边的人,就得了消息,牵着他的马,早早候在了门口。
他一出来,这些人就围了上去。
卫衍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了马,等其他人也上了马,他扬了扬马鞭,说道:
“走,去近卫营。”
近卫营有两个办公地,一个是外廷的侍卫处,常年有一到两名副统领坐镇,皇宫中各个宫室门户的守卫,宫中的贵人们出行时的护卫,以及时不时地巡查或明或暗的各个哨位,都是他们的职责。
四位副统领基本上是轮换着在侍卫处当值,而沈大统领则统领近卫营所有的事务,不定期地在各处进行巡查,免得有人松懈溜岗,造成弥天大祸。
另外一个办公地就是近卫营营地了,这个营地就在城里,驻扎着一万多营兵,可以说是城里武力值最高的一支部队了,近卫营大统领这个位置之所以很重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卫衍嘴里的近卫营,是指营地,而外廷的那个办公处,他们的惯例说法是侍卫处。
一行十几人,骑着马,往南去,没多少工夫,就进了营地。
卫衍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下属,快步往营地的主厅那边走,去见沈大统领。
他到了门口,请守在门口负责通传的营兵去通报,稍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就有人出来请他入内了。
“属下参见沈大统领!”卫衍见了沈莫,抱拳行了个礼。
“卫副统领来了?坐!”
沈莫示意卫衍在他下首落座,又让人上了茶,先闲聊了两句,对忠义侯复爵这事表达了恭喜之意,转而和卫衍说起了公事。
近卫营的公事,只要皇帝不突发奇想心血来潮,到处乱跑,几十年来永远都是那些固定的事,每到年末,最重要的事当然是皇帝带领宗室百官在太庙进行祭祖了。
卫衍听沈大统领话里的意思,今年要他全权负责这事了。
“大统领,这事交给属下,恐怕……”
恐怕什么,卫衍没有说下去,他是近卫营的四位副统领之一,以前,沈大统领虽然做事时,经常带着他,但是明面上,他和另外三位副统领,在职权上没多大区别,但是这次他复职之后,沈大统领明显对他另眼相看了,时不时就要他独自负责一些事。
一开始只是些小事,如今,他负责的事越来越重要了,而现在,沈大统领竟然把年末最重要的事,又全部交给了他来办。
这些事,他当然知道怎么做,但是沈大统领这种明显偏颇的行为,很不利于近卫营内部的团结,其他人知道了,恐怕难以服气。
“卫副统领,其他的事先不去说,你知道陛下的意思吗?”
沈莫心知他在顾忌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问起了这个问题。
皇帝早早就将卫衍调到了他的手底下,命他细心教导了这么多年,到底抱着什么心思,沈莫不认为到了如今,卫衍还是不明白。
“属下知道,但是……”
“卫副统领,你既然明白陛下的意思,自然也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有些事,你必须想办法去解决,如果解决不了事,那就直接解决人吧。这些道理,不需要我多说,如今你都该明白了。”沈莫语重心长地对卫衍说了几句敞亮话。
官场之中,上下级或者同僚之间,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话,沈莫这么说,是有缘故的。
沈莫如今已经六十有五了。他这个年纪,早就可以告老还乡了,之所以前几年他不提这事,是因为他知道皇帝的心思。
皇帝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让卫衍回到京城,前几年就算他上折告老请辞,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而且,他和皇帝,一辈子君臣相得,始终没什么大矛盾,何必到了即将告老的时候,还要让皇帝心生不悦呢。
只要他占着这个位置不挪窝,其他人就算心心念念,千盼万盼,就等着他告老,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办法。
如今卫衍回京了,也来近卫营复职了,沈莫这告老的折子,已经写好了,就等着合适的机会递上去。
卫衍独自负责了这次祭祖的事,只要没出什么差错,他的办事能力就能得到众人的肯定了。
而且沈莫和皇帝两人,肯定还要在请辞和挽留之间,互相来回几次,以示君臣之间彼此相得,不离不弃。
就算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客套话,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免得给人留下说闲话的把柄。
这些事,沈莫心中早就计量妥当了,他估摸着到了明年春天,这些请辞交接的事,都能完成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启程回乡了。
既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上述的打算,现在有些话,他就可以对卫衍直说了。
“多谢大统领,属下明白了。大统领请放心,属下必然会用心办事,不辜负大统领的此番厚爱。”卫衍也想明白了这些道理,终于不再推辞了。
而且,沈大统领这些话,几乎是在直说了,他要是还不懂,就是真傻了。
皇帝从来就没有起过要把他外放出去的心,这些年用心栽培他,是想让他接掌沈大统领的位置,这些事,卫衍现在,也能明白了。
如沈大统领所言,这是迟早的事,有人不满也是情理中事,近卫营的人心,他能争取的,就想办法争取过来,不能争取的,就该把他们调出近卫营,重新提拔下属。
这就是沈大统领所谓的,实在不行,就直接解决人。
这些用人的道理,卫衍不是不懂,以前他也用过,不过是小用,当年,他在云城时,就号令着近卫营的那些人,如今,显然到了要大用的时候了。
这次祭祖的事,可以看作是一次预演。
相信经过了这事,哪些人是他能命令得动的,哪些人会直接抗命,或者暗地里抗命,他都能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他心里也要有个成算了。
“不是我的厚爱,是陛下的厚爱,以后你好好效忠陛下,用心办事,不要让陛下失望,就不辜负陛下的这些心意了。”沈莫看着他,说了些心里话。
皇帝这么信重卫家,从为君者的角度而言,是非常不合适的。
但是这里面,有着皇帝的许多心意,沈莫看着他们一路走来,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
不过皇帝和卫衍,既是君臣,彼此间又有情意,国事和家事,很容易就混杂在一起,产生种种可大可小的矛盾。
如今,沈莫只希望卫衍始终都保持着对皇帝的这份忠诚,才算不辜负皇帝这些年对他的栽培。
“大统领请放心,我对陛下的心,天地可鉴。”
“如此甚好,你出去办事吧。”
“属下告退。”
卫衍退出了正厅,回了他的办公处,召集了下属,吩咐起了祭祖防务的事。
卫衍在认真做事的时候,他的儿子,卫敏文则在京城的大街上,悠闲地逛来逛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的商铺中,都在卖年货,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卫敏文去的地方,都是些卖贵重物品的店铺,客人都不算多。
“世子,您看,这艘楼船怎么样?”在一家专卖奇珍异宝的店铺中,掌柜的正在热情地向他推荐他家的镇店之宝。
卫敏文围着桌上摆放着的楼船,转了几个圈,仔细瞧了瞧。
楼船是古之战船,因外观似楼而得名。
桌上的这艘楼船,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大概二尺来高,却雕出了三层高的战船,不但船的外形栩栩如生,更妙的是,船上那些列戈成阵的士兵,看着也似模似样。显然,雕刻者是一位高手,这手艺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卫敏文心里,对这艘楼船是满意的。不过买东西嘛,要是轻易表现出喜欢之情来,卖家恐怕就要狮子大开口了,所以他转了几圈,皱着眉头,用很嫌弃的语气开口了:
“这玉石看着太次了,不好。”
他这话,也是实话,这块玉石就是一块很普通的白玉,还带了些杂色,虽然雕刻的工匠把这些杂色处理得很巧妙,依然得承认,这就是块品质不太好的杂玉。
“世子,这么大一块玉,要是全是白脂玉,岂不是价值连城了?这艘楼船,最值钱的不是玉,而是雕工。”掌柜的当然知道这点劣处,他不去多说,反而述说起了雕工的妙处。
不管他说什么,卫敏文表示,他是个小孩子,这么复杂的东西,他听不懂。
掌柜的费了许多口舌,却发现他与这位世子,在这事上显然无法沟通。
小孩子买东西,主要看品质,玉石的品质,这位世子懂,但是雕工,好像的确很难让他明白。
“世子,玉石是次了一点,不过价钱好商量。”掌柜的本来见这位世子年纪小,想狠狠赚一笔,但是碰到了一位纠结于玉石品质的买主,他只能做出让步了。
“哦,怎么个好商量法?”
“世子,只要二万两银子,您就可以把这艘楼船买回去了。”
“呵呵,我要是买了这么贵的东西,回去了父亲肯定会打断我的腿,二千两卖不卖?”
他这个价格一报出来,掌柜的差点要吐血了。
这位世子显然是位狠人,也不知道他是蒙的,还是很了解行情,他的这艘船连玉石带雕工,的确只花了他大概二千两。不过他是开门做生意的,家里的人店里的人,都靠着这店吃饭呢,再加上开这店,还要许多额外的花费,肯定不能成本价就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