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副统领,这事到底该查,还是不该查,你的意下如何?”刚才说难听话的那位副统领,又开始拿这种话挤兑卫衍了。
他这么说话,旁人听了,就算不明白其中内情,也总有一种这桩案子,实际上与卫衍有关的感觉。
“天子脚下,竟然会有豪奴仗势欺人,臣恳请陛下彻查。”卫衍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皇帝的车驾拱手为礼,朗声说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害怕?既然那人真有冤屈,他绝对支持彻查。
那位副统领见他这么光明磊落,一点都不担心会查到他身上,终于悻悻然地闭嘴不说话了。
“臣等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百姓一个公道。”其他大臣,也长揖为礼,恳求皇帝。
“草民只求陛下给老父一个公道,就算流刑三千里,草民也心甘情愿。”那人“砰砰砰”用力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顿时就肿了起来。
他这么冲撞皇帝的御驾,不是毫无代价的,事后被判流放三千里,也属正常。
“命京都府尹,彻查此事。”既然所有的人都要求查,景骊也就不去逆众人的意,下旨彻查了。
“臣遵旨。”周府尹出列,领了这道圣旨。
“永宁侯!”传旨的内侍,又面向了卫衍,继续说道。
“臣在!”卫衍上前一步应道。
“陛下有令,彻查今日冲撞御驾之事。”
“臣遵旨。”卫衍也躬身领了圣命。
这事当然要查,否则某个人,因为某些原因,放人进来冲撞皇帝,另外的人也有样学样,干同样的事,皇帝的安全防务,岂不是要变成筛子了?
这道圣旨一出,有些人的眼神,就微微变了变,不过他们也在官场上打滚了许多年,这点事,还不至于让他们当场就色变。
何况这事,许多人只是躲在后面出主意,没有直接经手,根本就不怕皇帝彻查。
而且,皇帝要是知道了某些事,还会不会这么宠爱永宁侯,都是个未知数呢。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是京都府尹查得快,还是卫衍动作快了。
他们这么一想,心里就安定了一些。
“起驾!”
随着宣礼的内侍,一声声高喊,因为这个意外而停下来的御驾,再次动了起来。
众臣恭立道旁,等到皇帝的御驾先行之后,才继续排着队,转到了御道上,往午门而去。
卫衍吩咐了赵石几句,依然跟随着皇帝的车驾前行。
午门明三暗五,共有五道门,中门供皇帝出入,文武百官从东侧门出入,西侧门供宗室诸王出入。
卫衍一直将皇帝送入了太和殿,才去办他的差事。
如今快到年末了,过了今日,就要封朝封玺,欢度新年了。文武百官此时跟随皇帝进了太和殿,是有一桩很重要的事,还没有议定。
先前,皇帝提出来的改元之事,经过朝臣们各种私下沟通,朝堂上种种口水交锋,最后拟定了三个年号,计有“泰和”、“天兴”、“弘庆”,几日前被送入了钦天监占卜,今日就要出结果了。
众臣分两班,恭迎皇帝升了御座。
“钦天监监正,新年号的占卜结果出来了吗?”果然,皇帝坐定后,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问起了此事。
被点到名的钦天监监正,应声出列,回禀道:“禀告陛下,钦天监经过反复占卜,已经算出了结果。钦天监一致认为,‘弘庆’当为新年号。”
钦天监的官员,历来都是为皇室服务的,他们上观天象,下定历法,占卜吉凶,偶尔还要替皇帝答疑解梦。这些官员,一般都是世袭的,子子孙孙都从事这个行当,与朝廷的其他官员,不是一个体系的。
这种自成一系的境况,让他们不会轻易被朝廷的其他官员影响,占卜的结果可以比较超然。
弘者,大也。庆者,是古之瑞兽麒麟‘麒’字的会意字,意味着吉祥喜庆。两者合在一起,有大庆大贺之意。
这个年号,寓意当然很吉祥,另外两个被弃用的年号,寓意也很好,至于弃用的原因,钦天监说是天意,其他人也不敢和他们争天意的解释权。
至于这天意有没有人力在里面起作用,比如揣摩君心而定,这种事就无须多问了。
“既然如此,明年就改元为‘弘庆’,众卿以为如何?”前面说过了,景骊其实不介意新年号到底是什么,就是怕朝臣们闲得无聊要找事,才会抢先给他们找点事做做,现在他这么问,纯粹就是做个姿态了。
“臣等没有异议!”群臣心里其实很介意的,但是对于钦天监的占卜结果,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再说,既然三选一,那么至少有一小半的朝臣,肯定是支持这个年号的。如此这般,新年号终于确定了。
“传诏天下,明年改元‘弘庆’!”
“臣等遵旨!”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今年最后的一桩事情议定了,到了这时,这日的朝会才算散了。
众臣恭送皇帝离去后,有序地退出了太和殿,直到出了午门,才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往北边的朝房走去。这些朝房,他们上朝前用来等候,下朝后就用来歇脚,有时候,还可以和二三好友,举行一个小小的碰头茶话会。
不过这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快过年了,人心早就散了,除了朝会封朝之外,朝廷其他的衙门也要封衙了,众人也就没有了聚众讨论的兴趣,很快就各回各家了。
朝臣们无事一身轻了,卫衍的事却还没完。
他从太和殿出来后,又出了午门,来到了刚才御驾被冲撞处。
赵石得了卫衍的示意,早就把人拘了起来,他就在北朝房,要了几间房舍,把人审了又审。
这人姓沈,名泉,是东平县的一名普通农户,幼时念过两年私塾,识得几个大字,平日里就以务农为生。这些情况,不需要赵石多问,沈泉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但是,其他的情况,他就不肯多说了。比如赵石最想知道的,是谁放他进来的,他就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若是其他事,赵石有得是手段让人开口,不过这事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永宁侯,所以赵石只是问话,没有动刑,免得落入了其他人的圈套,到时候更加说不清。
不过他不说,其他人却要说。
冲撞御驾,弄得不好,当值的这些禁卫,全部都要牵连进去,所以就算他不肯合作,也有的是人来提供线索。
卫衍到的时候,这人进来的路线图,赵石已经大致画出来了。
这人是从端门进来的,用的是北朝房当值仆役的腰牌,进来后,就躲在了北朝房里没有出声,在御驾即将拐上御道,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御驾上面时,他乘机冲了出来,告了御状。
“原先当值的仆役,现在何处?”卫衍眉头一皱,问道。
“卑职已经派人去拿了。”赵石回道。
他是皇帝的人,明的暗的种种勾当全都娴熟,卫衍用他,用得很顺手。赵石为了上进,自己也很努力,这些事,不用卫衍吩咐,他早就让人去办了。
“北朝房那边当值的那些禁卫呢?”卫衍又问。
御道两边,并非没人,而是有当值的禁卫在值守,这些人,在沈泉冲上御道的时候,竟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也是相当可疑。
“已经全部扣押,加紧讯问了。”
他们二人正说着话,讨论案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说道:“大人,周府尹来了。”
“周府尹先前来过一次,被我挡了回去,他大概看到侯爷过来了,才又来要人。”赵石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卫衍。
周府尹奉命彻查这桩豪奴伤人案,同样需要沈泉这名苦主问话,但是苦主只有一名,却落在了近卫营的手里,被当作人犯看押了起来,他来了一次,无功而返,现在是听说比较好说话的永宁侯在主事了,就再次找上了门,来和正主说话了。
“有请。”卫衍马上回道,随即站了起来。
门一开,周府尹的话语声就伴随着笑声,传了进来。
“永宁侯!下官叨扰了!”周府尹有求于卫衍,姿态放得非常低,边说边长揖为礼。
他奉的是圣命,永宁侯奉的也是圣命,苦主既然已经落在永宁侯手里了,他就算不放人,周府尹也拿他没办法,就算去御前对质打官司,以永宁侯的圣宠,周府尹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
周府尹掌着天子脚下的府事,虽然天天觉得自己前世不修,才落到了目前这个必须在王公贵胄的夹缝中挣扎求生存的凄惨地步,但是他能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莫名其妙就被人挪窝,就可以知道,他这人其实很会做人。
该硬的时候要硬,该软的时候要软,这才是他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始终不倒的秘诀。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
再说,永宁侯既然忠义之名在外,他这般恭敬,永宁侯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请求吧。
周府尹心里打着这样的小算盘,面对卫衍,客气得旁人都要牙酸了。
“府尹大人这般多礼,真是折煞在下了!”卫衍疾步上前去,托住了周府尹的胳膊,不让他往下拜。
这些官场上来来往往的虚招,他偷懒的时候,觉得麻烦,但是真的需要的时候,也能应对。
周府尹试了几下,想要继续拜,不过他是文官,卫衍是武官,真不想他拜,肯定不可能让他拜下去。
周府尹就没有坚持,顺势直起了身,随着永宁侯主客入座了。
卫衍让人上了茶,两人虚晃了几招,说了些废话,周府尹才道出了来意。
“沈泉此人,是冲撞御驾案的人犯,但是却是豪奴伤人案的苦主,以下官之见,不如侯爷先将人移交到府衙,待下官审完了这桩豪奴伤人案,再将人犯转交给侯爷。侯爷觉得这般处置,是否妥当?”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